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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隐山题名 南宋 · 吕师夔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四九、《桂胜》卷二、光绪《临桂县志》卷九、《桂林石刻》第三三三页
古寿吕师夔虞卿以咸淳八年春被恩牧桂,明年夏五叨召东归,乃率偕行者寿诸石。江陵李直清寅之、九江周得一宏英、合沙周舜夫景舜、古歙方端父正仲、光山胡文举公选、庄濠孙扬武景武、孙振武景文、寿阳杨震孙东叟、程通达伯淮、合肥翟国宝君瑞。子元直、元仁、元恺、元方、元哲侍。
访南山许真人故居 宋 · 李稙
七言绝句 押麻韵
穿云策杖岸乌纱,来访南山羽客家。
九转既成丹灶冷,半池烟水浸桃花(明许志古《城阳山志》卷中 《城阳山志》:许宣平,新安歙人也,唐睿宗景云中隐于城阳山南坞。城阳山在歙县南五里,以居城之阳故名。绍兴间李稙为本州知州,有诗云云。)。
汤贡士行述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四八、《漫塘集》卷三三
君讳颐年,字养正,居丹阳之珥陵。其先殷姓,濮之鄄城人。五季之乱,自北而南,避宣帝讳,易殷为汤。元祐、绍圣间,有隐君子曰某,实生正奉公某,皇仕承议郎,以长子东野任工部侍郎,次子某官升朝,累赠正奉大夫。又次子曰东明,严重自将,不事货殖,而家以富。工部将官之,辞弗受,刻意教子,凡所致皆海内名士。子三人,用是克有成立,君其季也。好读书,尤熟班氏史,字画效欧阳率更体,毫发不用己意。初业词赋,兼经制下,以《书》、《春秋》游场屋,俱有声。淳熙己酉,以词赋贡名礼部。嘉泰辛酉十月得疾,后三年甲子科诏下,君于是年六十有六矣。病小愈,犹鼓勇欲前。子侄或难之,君曰:「吾深知得失有命,且旦莫死矣,得亦于我何有?但束发受命先君,俾从事于此,一朝弃之,是忘其先也」。其用志如此。是岁七月四日乙丑,属其子备酒馔,聚宗族剧饮尽欢,明旦与其子论古今事甫竟,从容谓曰:「吾丧具已饬,而一日二日可为者容有未备,汝趣为之,吾且逝矣」。其子视君病未大侵,精爽如平时,亟理药饵,未暇也。至莫,君又趣之曰:「秋暑犹炽,吾虑汝之不及事也」。丁卯卒。其子料理故书,得君手泽,预处家务甚悉,知君于性命之理,讲之素矣,岂以死生仓卒之变动其心哉。娶周氏,故同知枢密院麟之之从妹,卒五年而君继之。子曰渊,愿而文,凡其亲一话一言皆确守不渝。女二人,长适括苍周介叔谨,叔谨尝从东莱吕先生、晦庵朱先生学,故君以女妻之,且授之田,欲使奠居。叔谨客游且十年,君弗芥蒂。次女将适毗陵李氏,未行而亡,周夫人伤之,以是属疾。孙二人,曼老、火老。君为人孝友笃实,与人交言必有信,訑訑之色不见于颜面,诳言不出诸口,内族外姻戚休均己。从侄尊祖早失所怙,君育于家。比其长也,为之娶妇。妇与所生俱亡,君为之葬。既又怜其无子,买妾予之,今有子匍匐能言矣。族大而贫者众,子弟从师或困于无资,君代之给。泗之杨君端民、信之唐君康年,为宗族小学师二十年,费多出于君。俗重元日及冬夏至,君虑宗族或无以祭,馈之粟,弗间戚疏,惟其贫。曰:「庶吾祖先之无馁,且知粟之自出,皆吾祖先之遗也」。外兄蒋师是无以自业,君时尚少,启二兄捐姑苏良田百亩畀之。外兄卒而子益困,衣食君家十有四年,教之谋生,后将赎所质田归之,志未遂而殁。姻党有复先世所质产者,君喜曰:「是家有子,不负先业矣」。虽亏元直不计。乡邻有丧,称力赒之,不遗一人。喜宾客,至者如归,有求不之靳。初,君与元兄齐名,乡人称之为三君子。长曰乔年,字寿隆,才高气迈,傲睨流俗。为文雅健,尤长于诗。秦丞相当国,权势张甚,士子一登其门即擢高科,跻膴仕,熟君名,欲罗致馆下,君不为屈,天下士识不识闻其风而壮之。乾道间,何公辅为吏部郎,故与君为同窗友。君将以《春秋》试上舍,何谓公某题若何,公因为道所以。翼日何被命考试,君亟易它经。淳熙甲午,要路多知己,议以学校前辈如君仅一二数,将俾学官,上其名于朝而官之。君知而谢曰:「吾少事科举,誓不以徼倖进,若尔,二十年前附秦丞相,已为中书舍人矣」。议者惭而止。一日君自外入关,故人子何公澹为武学谕,闻而喜,亟以书戒食。君弗启缄还之,语使者曰:「归语而主,吾而父执也,知父执至而不来见,欲折简致之,礼乎」?何闻而愧之。后终昭州推官。次曰脩年,字寿真,疾举子浮华,为有用学,登绍兴甲戌进士第,分教维扬。帅守莫公奉诏经理民兵,至数月,数与幕府条便宜,皆格不行,玺书督责。莫惧,密延君问计,君谢非职守所及。莫曰:「阖府谁如君者,急人之急,君其无辞」。君不获已,条十事以献,莫读之喜曰:「吾乃今知免于戾矣」。即具以闻,不十日报下。今淮东民兵条画,多自君发之。上复亲洒宸翰以赐莫公,褒其尽心。莫雅德君,君不以是自多。后终庐州教授。教授君先卒,推官君继之。及贡士君之卒也,某将之京口,道珥陵,见其乡之人与族党交相吊,曰:「昔教授君之殁也,幸有推官君在。及推官君之殁也,人属于贡士君者犹推官君也,今亡矣。继自今以往,善者何所劝,恶者何所愧,贫者谁食之,才者孰成之」!故三君子虽均为一乡之望,而人之哭贡士君也尤哀。渊将以其年十月二十日己酉合葬君于周夫人之兆,实前吴村之原,距所居三里。前葬两月,疏君行事俾某绪次,因附见推官君、教授君出处大槩,以终友于之义,以慰乡人之思。某惟衰宗,世托姻娅。方君之先馆致名士,伯父府君与先君子实承师于汤氏,及君年长来学于伯父,因与先君子缔交,五十年犹一日。某罪大逆天,祸延所怙,畴昔之夜,梦先君子如平生,问所与游,犹及君姓字,则其情分可知矣。况所疏行事皆昔所闻于先君子者,某读之泫然流涕,岂直亲戚故旧之情而已哉!谨绪次之以复于渊,退而列于先友记云。
故知和州陆秘书墓志铭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五二、《漫塘集》卷二八
维陆氏妫姓之别,以邑命氏,唐有为扬州长史者。高邮于扬为支邑,因家焉。至君曾祖远有干方之才,终武略大夫。祖植、父光弼,再世不仕。父以君游太学遇寿典,封迪功郎致仕,后以君升朝再赠承议郎。承议当建炎间避乱,奉父叔徙杭,自杭徙秀,今为崇德人。君讳埈,字子高,少颖悟,以学问自力,入学升内舍。绍熙庚戌,天子龙飞,礼部奏名第九,廷对擢居第四,授文林郎、绍兴府观察推官,以忧不赴。再调滁州州学教授。滁居山谷间,士习固陋,君至慨然曰:「教授吾职也,职可旷乎」!乃尊礼老成以示之本,激昂俊秀以发其文。又辟武斋以收勇果,兴小学以养童稚。由是士皆趋学,是举始有以进士起家者。继是入太学、登名科者相望,皆及门之士。秩满赴阙,近比多由掌故升馆学。君安于平进,第授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。浙漕事丛,入幕多贵游子,懵不更事;间以才选,复视富贵可攫取,顾望畏缩不任事。惟君明敏而彊毅,使者所敬,事无巨细,悉以委之。积数月,彊者抑,冤者得直,台府为清,中外翕然归重。会诏荐士,一时禁路上君名者七人。丙寅八月,除国子录。丁卯二月,迁武学博士。八月,召试馆职。时用事者方肆其淫心以规恢复,君谓必先尽去中世浮淫靡烂之弊,而后可议此,末篇复请清贿遗以肃官邪,皆人所难言。奏篇既上,除秘书省校书郎。戊辰七月,兼吴益王府教授,寻迁秘书郎。先是,嘉兴以孝宗毓圣升府,士未沾恩,至是有请,参政卫公泾主之,君亦相左右。或言其私,罢归。明年七月,主管台州崇道观。庚午六月,通判和州。制置使黄公度以军赋不赡,议散武定军,议者惩榷淮之变,无敢任责。黄以属君,君谓事固有名同而实异者,力田之民迫于饥寒,俯就行伍,则去而缘南亩固其本心。但顷当荐饥之馀,则散之非其时,所给不赢数日之粮,则去而无其资,故不免为盗。今小稔,朝廷复厚遗使之,退而有以自谋,何不可?议以是决。自庐而和,次第纵遣,皆按堵如君言。濠梁阙守,制置使被命选才,以君摄事。方和好未定,敌据濠以求成,继以叛卒猖獗,至是甫定。或劝宜以亲信自卫,君谓乱离之后,当开示大公以收人心,若藉左右以免,末矣。入境荆榛蔽野,行数十里无人烟。武定卒既散,曰惟陆君能拊我,从而受廛者七千人。君亦安集有方,振赡不遗力,田莱以之日辟。又以守备单弱,乃援旧比请于朝,俾三衙及江上诸军画地分戍。既得请,君谓客主之势宜有以相权,郡有使校军,名籍贸乱,至胥吏窜名民兵冒请,乃亲料简,皆为劲兵。总所转饟水陆劳费,君请计费就籴,费省而力不劳。故事,士卒曾经借请,名曰破券,尅纳无已时,君命人置一籍,计实以除,士乐用命。辛未长至,敌猎对境,人情惊疑,邻郡至传遽以闻者。惟君谍知无他,畅饮自若,人恃以安。更弊之初,君料旧券折阅且不售,即下令计元直,官仍出铁钱及交子广行兑便,其兑便所不及即给之据,且上其数于朝,俾就易左帑。时诸郡处置失宜,或至罢市,惟濠晏然如平时。南渡优并边之郡,不起二税,州郡为量收课子。开禧俶扰,并课子罢输,而郡计赤立,故诸郡皆以为言,惟濠屡乞展免。其他如修学以养士,表孝以厉俗,增吏俸以革贪,优县用以宽征,皆于事变胶轕之时,而为根本无穷之计。越明年十一月,改知和州,兼管内安抚司公事。初君去和,吏民相率祭祷以祈君之还,及是,欢迎如归慈母。君亦熟其利病,所罢行悉契其心。所以养士厉俗,宽属邑,恤寮吏,视濠有加。郡困于兵,井邑萧条,君至未几,军民之居毕葺。又以其馀力修囷仓、浚河湟,积贮有所,城守有恃。事或近名而无实,宁忤众弗为。郡有昭关千秋涧,地非要害,昔人一时据以拒敌,或摭以为说,遽议兴复,君持不可。南渡初,籍丁壮最多之户为万弩手,人许占田三百亩以备器械,岁久丁口散亡,田亦他属。中更兵火,益复离散,而议者欲严教阅。君谓非休养士卒数年之后,阅实丁壮,更定名籍不可,不然徒扰奚益,议以是格。令附邑者适君里中人,介不受私,寓公有不乐者,与剽轻士比而攻之,因以及君,坐罢。明年五月,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。是岁饥,崇德为甚,君与同志为食以食饿者,日数千人。自十月以达于来年正月,穷日之力,不避风雨,以是得疾,终于正寝,实嘉定丙子二月壬辰,享年六十有二。自道不明,士不务内,往往行不顾言,或操持小异,卓然不为俗染,复过于自守,才不适用。若君者表里一致,言不浮于行,中外践扬,用不称其才,所谓古之君子,才全而德备者欤!始余与君为同年生,余生晚,弗敢以辈行见君,君常以知友遇我。尝为余言礼始于谨夫妇,故其生平虽妾媵未尝近,与兄埙友爱尤笃。入君之家,见君事兄如父,拊侄如子,子侄化之,皆秩秩有礼法,下至僮隶熏其德,亦无傲偃气。游其门者常若春风和气中,所谓身修而家齐者欤!平居淡然无欲,惟课子侄以学,掇古人切于立身行己之大者书而揭之,殆遍屋壁,故虽未尝厉声色以临子侄,而子侄亹亹奉教。丁卯,二侄镳、钥同请监举,镳登戊辰第,今主临安府富阳县簿。君娶钱氏,封安人。子一人镇,甫冠,亦以进士贡漕台。初,承议君之去杭也,叔父忠训独留,皆笃于教子,故君与从叔唐老俱名于上庠。唐老以两优释褐,明年君登甲科,陆氏之盛闻天下。唐老早世,母赵氏茕然无依,君兄弟迎养二十年犹一日,仕宦所至,必奉以行。当君立朝时,镇已屹然成立,同列多愿缔姻,君以女娣适赵氏,多女而贫,即聘赵氏,其义概有不可及者。遇乡曲无少长,必有以为之谋,过于自谋。其立朝而出,为郡而免,咸以乡人故,君无所惩艾。自其未赴滁阳,时值甲寅之旱,部刺史、郡太守委以荒政,已既厥心,至是复以拯饥得疾而死,盖其此心纯乎为义,俛焉孳孳,不知年岁之不足。至其讲论天下事成败得丧,如数一二,则其所以试特其绪馀耳。余尚忍重言之!若夫莅官之廉,不徇例以苟取,不贱市以求赢,不以公帑为私惠,不以公馈为私有,虽于今为难,而于君为细,故不书。初,承议葬县之西北崇德乡之雁塔。君亡恙时,从伯氏展省,指其旁小丘曰,吾将从先君于此,故葬如其志,实其年九月丙午。前葬,富阳簿奉其父命以书来言曰:「吾弟实知君,非君无以铭吾弟」。铭曰:
操行之纯,一家以仁,汉万石君。表俗厉贤,为政之先,汉韩颍川。臧仓非沮,武叔非毁,废兴天只。雁塔之原,于千万年,君子之阡。
李提刑植远迎状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八三、《省斋文稿》卷二七
伏审肃持汉节,咨度周原。岂图正事于龟藏,乃幸仰瞻于犀匿。忻愉斯甚,敷述奚殚!
龙飞录(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,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四、《杂著述》卷二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绍兴三十二年,岁在壬午,六月丙寅朔。
戊寅,宣赦文德殿,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,其间有云:「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,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」。盖用御批语,人传诵之。圣旨:「朕欲日朝德寿,太上谓恐废万几,劳烦群下,委礼官重定其期」。礼官请用汉帝故事,五日一朝。
辛巳,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,辅臣略至榻前。太上幞头,宽袖赭袍,玉排方带。中官八人分立殿下,惟施伞扇,不鸣鞭。
乙酉,祠部员外郎刘藻卒。藻字昭信,福州人,进士入官,颇穷《易》,通《礼》学。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,改枢密院编修官,除国子博士,兼建王府小学教授。教授本专用馆职,王十朋既去,朱倬以命藻,而降旨云:「教授阙,差馆职、学官兼领」。俄擢祠曹郎,而兼职不改也。东宫立,宰执请迁王府官僚。太上曰:「小学何劳之有」?止迁史浩、张阐。时藻已被病,未几卒,年六十四,赠秘阁修撰,三皇子各赙银绢百。藻初被召,尚在选调,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,久之始悟,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。至是藻卒,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,异哉!
己丑,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,诏用朔、望、初八、二十二日诣德寿宫。
辛卯,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,太上令止进四万贯。
甲午,文德殿宣诏书,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,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。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,然后令有司集议。二十二日,侍从、台谏、礼官会于都堂,左相援笔书云云。或谓尊号始自开元,至元丰罢之,万世不可易也。汪圣锡持此议尤力,给舍台谏多从其说,故不签议状者大半,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。二十三日进呈,奉旨恭依。汪圣锡、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:「尊号既非矣,而光尧近神尧,寿圣乃英宗诞节,且尝名寺,不可用也」。二十五日,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,不容但已,恐数字未善,更令金安节、张震等商量,疾速奏来上。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,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。明日彦亨、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。二十七日圣旨,不须别议,愿与签书前议者听。诸公知不可回,皆与签书。
七月朔丙申,先天节假。连日蜚蝗自宣、湖入临安界,绵亘数十里,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。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。
丁酉,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。既卷班,辅臣升殿问圣躬,次从官,次杨存中、赵密、田师中、郑藻等。太上有所奖谕,存中等曲谢三四。客云:「豺能杀虎,鼠可害象,事固不可忽也」。
戊戌,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,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: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,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,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,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。
己亥,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,奉敕摄光禄丞,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。按《国朝会要》,无即位亲飨故事,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。初请乘玉辂,上不许,稍令裁定。
癸卯,德寿圣旨:「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,今闻尚与前说不异。缘宫前无待漏处,缓急阴雨,使百官暴露,殊不安怀,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」。时宣麻,张浚自特进、大观文除少傅、江淮宣抚使、进封魏国公。昨日锁院,刘共父当直,不召,就式假中宣史直翁。初,三省议除少保,封次国,制出乃少傅、大国。或云直翁与谋,陈揆不乐,曰:「真内相也」。
戊申,赴太庙致斋。大雨终日,夜暴风达旦,轩簸可畏,太史局奏地震。
己酉,五更,皇帝亲飨太庙。初行礼大风,既而雨作。张魏公申请,内一项:除申朝廷用状,馀皆劄子。或谓非见执政,不当如此。
癸丑,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,谓之南库,从袁仲诚谏疏也。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,虽时有进纳,而三省、密院移用为多,有司莫得稽考。上锐意除去,士大夫以为盛举。又有三省、密院激赏库,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。汪圣锡云:「吕元直为相,堂厨每厅日食四千。至秦会之当国,每食折四十馀千,馀执政有差」。于是始不会食。胡明仲侍郎尝谓「虽欲伴食,不可得矣」。
丙辰,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,当时私号「贾宜人坟」,今将以一品礼葬之。
癸亥,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。初,上以器械不犀利,工部军器监未尝问,故以付绰,而不令隶部监。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,未几废罢,新政岂宜如此?上颇然之,有「只为题目不好」之语。既而绰张大其事,日有启请,且辟置官属。上意于是向绰,谕真甫、仲诚云:「祖宗朝中官尝掌兵,此亦何害」?二人论奏不已,遂降御笔云:「览卿所奏,备见忠谠(云云),已令复隶部监」。然绰犹未罢也。二人再论列,而任信孺、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,乃令绰自请罢提举,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。
甲子,洪景卢、张才甫入燕,国书略曰:「使介来庭,缄题越式。固违群议,特往报书」。又曰:「宣靖既迁,楚齐继及」。叙海道定君臣之事。又曰:「海陵失德,江介兴师,过乃止于一身,盟固难于屡变(亮既死,追封岐国王,后改谥海陵炀王。)」。又曰:「尺书侮慢,既匪藩臣;寸地侵陵,又违誓表」。又曰:「殊无致贺之词,继有难从之请」。又有若使干戈不息,赋歛繁兴,坠民涂炭,咎将谁执之意,而末句云:「尚敦旧好,勿徇群言」。初,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,接伴许诺,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。才入燕京,尽却回使,邀景卢依近例易之,景卢不可,于是扃驿门,绝供馈。而馆伴者云,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,阳吐情实,言勿固执,恐无好事,须通一线路乃佳。景卢等惧留,易表章授之。既入见,使副例不跪,至是皆跪。虏主传令云:「国书不如式,不当受,可付有司」。其诡诈虚喝类此。
八月己巳,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。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,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。
戊寅,宫门早二刻开,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,各庀其职。皇帝服通天冠、绛纱袍,发册宝讫,还内。臣僚常服出和宁门,导册宝诣德寿宫。有顷,驾来太上皇帝御殿。皇帝入拜殿上,奏册宝讫,行事官归班,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、太上皇后讫,退。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,今日雨意垂垂,仅能成礼。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,进银五万两,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。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。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,虽在钦宗服制,不妨上册宝,但欲设乐而不作。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,与本朝不同,著议甚典丽,然卒从有司所请。
丁亥,除起居郎。
己丑,后殿侍立,退诣文德殿拜表,请以会庆名圣节,殿门待班幕次,台谏皆设倚,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。徐敦立相戏云:「罚却倚子矣」。
癸巳,拜第二表请圣节名。是月九日,奉旨:吴拱保奏,今年二月五日,西京差金人攻汝州,我兵追赶过河;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,掩击败走,及发兵深入,收复永安军并永宁、福昌、长水等县;并金人攻打蔡州,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。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,奇功一千四十八人,各特转两官资。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,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,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,各特转一官资。
九月朔甲午,驾诣德寿宫。上御内殿(即讲殿。),辅臣奏事毕,自祥曦殿登辇。祥曦旧殿名,今面西,常日但为行廊。凡驾出,辅臣若无奏事,则径于祥曦设御座,鸣鞭山呼如仪。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,次宰执、从官、亲王、使相等两拜起居,班退而辇升。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、绢九千疋。
乙未,早赴德寿宫起居,退诣文德殿听批答,「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,宜允敦义」云。魏申谓汉宣帝、光武、唐肃宗皆亥生(更检《光武纪》中元二年注,云是岁在丁巳,则光武乃生于丙辰。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。)。
丁未,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、右正言袁孚知温州。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,上批其章云:「览卿所奏及德寿宫,朕令询问,即无此事,朕心悚然。今后论事,毋或如此」。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,大臣以为不可。孚请去,故有是命。寻又除直秘阁,丁巳兼权中书舍人。
十月辛巳,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。
癸未,旬假。宣麻: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,加检校少保。十馀年来,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,臣僚论其太骤,乞复检校官,遂自子盖始。
十一月甲午,早赴德寿宫起居。韩知閤恕云:绍兴七八年间,同莫将使金国,不许至其都,止燕山以待。久之报虏主来,将等亦不得见,但呼至都堂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,将等立白事,屡被诟辱,几不可堪。既留国书,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,伺守颇严。遇太守来招议事,将、恕以下皆朝服步往,未尝给车马也。
乙未,以内教权罢讲筵。是日当末讲,旧例临安具酒馔,比亦废此礼,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。时洪翰林兼侍读。
丙申,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。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,此曹遁以来,然未可信。
戊戌,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:讲读官钱五十千,酒六斗;修注官钱三十千,酒四斗。
己亥,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,酒七盏。初议遣从官押宴,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。
庚子,日南至,稍晴。早入丽正门,赴文德殿拜表称贺,过祥曦殿起居。从驾诣德寿宫,皇帝入大次,百官班殿下,皇帝步入小次。太上皇帝御殿,应奉官、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,北面四拜讫,西向立,百官拜舞如仪。礼毕,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,班退归幕次。未后从驾回。是日,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,赐银碗有差。
戊申,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,曾子宣日记有此号。
壬子,旬假。雨中访务观,务观约韶美、少稷、至能共饭。务观云:「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,始唐庄宗施之优人」。程俱致道云:「迩来庞元英《文昌杂录》云: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,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」。
丙辰,张震除中书舍人。或谓庙堂有所疑,故峻迁,使去风宪。上谕三省云:「震知无不言,言皆当理」。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。真甫辞免云:「自太上中兴,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,未有径除三字者」。
十二月戊辰,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,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,拜受讫,就都堂给笔札,令条具时弊,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。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,逐具奏闻。
己巳,景灵宫行香。御笔督条对,史参乞少宽之,务令详尽。上亲批数十语,大略谓:「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,今宣之于口,书之于简,何择焉?若徇人情,朕所不取」。史参又奏:「陛下固欲知时弊,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」。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,退而条具。上乃从之。
乙酉,微雪。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。
己丑,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,退入幕次,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。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,予奏云:「荐享为祖宗,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,虽别庙亦可就用。今安穆乃钦宗侄妇,不可用乐」。周元特亦论之,诏可。
庚寅,秘书少监陈棠卒。棠字德邵,常州人,年六十二。近秘阁柱裂有大声,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。
隆兴元年,岁在癸未,正月癸巳,晴。虏人陷水洛城,城在德顺军、秦州之间。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,一旦焚寨引去。挺不疑其伪遁也,不为备。虏自间道径趋水洛,断我师归路,而城中兵甚少,故陷之。
丙申,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。徒穆故泗守也,自失其地,即寓宿州,睥睨故疆而不可得。既陷虹县,遂称泗州居之。
庚子,宣麻:史浩拜右仆射,兼枢密使;张浚拜枢密使,都督江淮军马。昨日拟定魏公除目,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,止升都督。今早执政奏事闻之,请如初议,而制已付閤门,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,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。是日锁礼部贡院,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,兵部侍郎周葵、中书舍人张震同知。以免解就试人众,增参详官二人,点检官四人。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。
戊午,贡院言:「承指挥,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。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,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,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。而去年覃恩免解,徐、鼎、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,国学一千三百四人,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,洪州二百三十八人,宣州二百七人,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,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。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,充未到合取之数」。从之。贡院言:「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,酒二百石,今官吏增多,乞增钱六千贯,酒一百八十石」。诏给半。
二月甲子,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,吴挺弃德顺间道归。
丁卯,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。予谓有二说: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;一则落训初,如所谓「访予落止」者,义见《尔雅》,盖取菊之初英食之。
戊寅,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:向起胜军,皆自德顺援归,胜军颇多亡失,我师焚秦州,退保皂郊。
三月壬辰朔,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。其式云「志宁白宣抚执事」,书词大略谓:「向者新主初立,即舍淮南地,先遣信使,而宋国袭我归师,稍侵吾疆。今得来书,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,固争旧礼,不议他事。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,将士或执或死,其数甚多。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,不顺天意,不惜人命,以致此也。志宁材虽不武,被命分阃,师之进止得以专之。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,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。今则按兵不动,以俟来音。宜深思熟虑,毋贻后悔」。初,魏公以其拒我使者,邀索旧礼,尝移书开谕之,故复用此意来答。
甲寅,夜与共甫宿省中,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。
乙卯,雨作,寒。引试七人《礼义积而民和亲论》。初,秦氏以子侄窃高科,而诸将亦行赂效之。桧死,议者请按乾德、咸平故事,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,其有服亲登第,皆令覆试。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。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,众疑其假手也,欲验之,而赓果托疾不来。
四月壬戌,奉祠出都。
资政殿大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范公成大神道碑(庆元元年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七九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吴郡范氏自文正公起孤童,事仁宗皇帝,当庆历癸未入参大政,后百三十有六年,公复参孝宗皇帝政事。虽谱牒不通,俱望高平,派南阳之顺阳,盖鸱夷子苗裔也,今为郡之吴县人。公讳成大,字至能。曾祖泽,赠太子少保,妣昌元郡夫人夏氏。祖师尹,赠太子少傅,妣咸安郡夫人陆氏、咸宁郡夫人蒋氏。考雩,终左奉议郎、秘书郎,赠少师。母秦国夫人蔡氏,莆阳忠惠公之孙,而潞忠烈公外孙也。公在怀抱,已识屏间字,少师力教之。年十二,遍读经史,十四能文词。是岁秦国薨,明年少师薨,公茕然哀慕,十年不出,竭力嫁二妹,无科举意。欲买山无赀,取唐人「只在此山中」之语,自号此山居士。又慕元鲁山为人,一字幼元。友生御史王公彦光勉之曰:「子之先君期尔禄仕,志可违乎」?因课以举业,遂中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第,调徽州司户参军。历三守:李植、潘莘、洪文惠公。李御下严,独霁威待公,会迁提点坑冶,辟公干办公事,不就。潘格郊赦不弛诸军粮欠,众言纷纷,将校告急于公,公径为免符白守行之,乃定。洪公博洽精明,每以讼牒付公,必问一牒几人,姓名云何。公由此究心,熟吏事。洪公喜,日与公商榷古今。常曰:「吾视君齿必致两府地,其自爱」。用举主升从仕郎。三十二年,入监行在太平惠民和剂局。堂吏丐药不获,以朝旨下所隶大府,蒐细故杖吏逞憾。公白户部侍郎汪公应辰,杖大府吏,已能大其官矣。寿皇受禅,命宰臣编类高宗圣政。隆兴元年四月,以公为检讨官,又兼敕令所,近世局务无修书者,人以公为宜。诏百官条时弊,公举十事,极论文具非所以为国,执政奇其才。二年四月,除枢密院编修官。居数月,自以铨格改左宣教郎。时馆职定员,有诏公与王道候阙召试。十二月,郑升之不试先除,牵联并除公秘书省正字。公不可,必试策而后就。乾道元年三月升校书郎,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,十一月迁著作佐郎,二年二月除尚书吏部员外郎。言者以不先摄为超迁,宰相曰:「著廷间擢左右史,顾不可为郎耶」?九月言者罢,乃主管台州崇道观。三年十二月起知处州,陛对论力之所及有三:一曰日力,寸阴是也;二曰国力,资用是也;三曰人力,思虑知术所及者是也。三者有限,今尽以虚文耗之。公前应诏上封事及试策反复论此,至是方见上,力以为言。上曰:「卿能激昂如此,朕当行之」。四年八月至郡,松阳民争役,公晓之曰:「吾闻东阳县有率钱助役者,前婺守吴侯义之,为易乡名,揭碑褒劝。尔与之邻,独无愧乎」?民既感谢,则推广其制,谕乡人视贫富输金买田,择信义之家掌其事,储岁入助当役者,命曰义役,许自第名次,有司勿预。数月间,人皆乐从,一县二十五都悉以办告,甲乙相推,远至二十年,诸邑争效之。处多山田,梁天监中詹、南二司马作通济堰于松阳、遂昌之间,激溪水四十里外,溉田二十万亩。溪远田高,堰坏已五十年。公寻故迹,议伐大木横壅溪流,度水与田平,即循溪叠石岸,引水行其中,置四十九闸以节启闭,上源用足乃及其中,次及其下而堰可复。议定,官为雇工运石,命其傍食利户各发丁壮,分画界至。以五年正月同日兴工,四月而成,水大至如初议。适公被召,躬往劳之。父老欢呼曰:「堰成,公忍去我耶」?公曰:「吾能经始,安能保其无坏」?为立詹南庙,作堰规刻石庙中,尽给左右山林为修堰备,至今蒙其利。公入对,因及义役。上大喜,颁其法诸路。公曰:「此可助法,非以为法,顾守令行之何如耳」。初,上命宰相陈正献公择文士掌内制,正献荐知遂宁府张震及公,至是上曰:「卿文学词翰宜直禁林」。公惩前迁郎致谤,恳辞,退复告执政。会上目疾,不御朝久之。内殿奏事,上首及公除目,正献道公意。上曰:「不专在内制,正要士人宿直备顾问」。乃除礼部员外郎,兼崇政殿说书,上令更加清职,遂兼国史院编修官。会从兄成象为工部郎官,公援故事乞班其下,从之。内直数宣对,尝谕公:「朕治心养性,以求知道」。公曰:「知道莫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。其静而圣,存心养性是也;动而王,治天下国家是也。汉、唐之君功业固有之,道统则无传焉」。上嘉奖数四。十二月,擢起居舍人兼侍讲,直前谢,上曰:「卿宏深博约,因有此除」。又兼实录院检讨官。公奏:「狱案淹延,当贷者多瘐死,乞严程限」。于是自三省至大理皆定经由之日。公先尝论二浙丁钱,至是诏递减之。乾道令以绢计赃,估价颇轻,论罪过重。公奏:「承平时绢匹不及千钱,而估价过倍。绍兴三年递增五分,为钱三千足。今绢益贵,当倍时值」。上惊曰:「是陷民深文也」。遂增为四千,而刑轻矣。后又奏:「勤政而不省其成否,治具虽多,何益?古者君臣相戒,既曰率作兴事,又曰屡省乃成,二《典》之治,如斯而已」。上喜曰:「卿言切治道」。已退,复招公曰:「为朕寻绎经传与此论协者条上」。公即摘取《书》、《易》、《左传》《、国语》、《孟》、《荀》等书上之。初,大臣与上谋移侍槔马军屯金陵,示将进取,先遣使请祖宗陵寝河南故地;又隆兴再讲和,名体虽正,失定受书之礼,上常悔之。六年五月,迁公起居郎,假资政殿大学士、左太中大夫、醴泉观使、兼侍讲、丹阳郡开国公,充金国祈请国信使,为二事也。上语公曰:「朕以卿气宇不群,亲加选择,闻外议汹汹,官属皆惮行,有诸」?公曰:「无故遣泛使近于求衅,不戮则执,臣已立后,仍区处家事为不还计,心甚安之」。上曰:「朕不败盟发兵,何至害卿?啮雪餐毡,理或有之,不欲明言,恐负卿耳」。国书专求陵寝,而命公自及受书事。公乞并载书中,朝廷不从,公遂行。虏遣吏部郎中田彦皋、侍御史完颜德温迓客。彦皋文儒,深敬慕公,至求巾帻效之。抵燕山,公知虏法严,附请不可达,密草奏,具言他日北使至,欲令亲王受书,其词云云,怀之入觐。初跪进国书,陈谊慷慨,虏君臣方倾听,公随奏曰:「两朝既为叔侄,而受书之礼未称,昨尝附完颜仲、李若川等口陈,久未得报,臣有奏劄在此」。笏出而执之。金主大骇,厉声谓其宣徽副使韩钢曰:「有请当语馆伴,此岂献书启处耶?自来使者未尝敢尔」。连呼绰起,钢惶恐,以笏来绰公。公不为动,再奏云:「奏不达,归必死,宁死于此」。金主欲起,左右掖之坐,又厉声云:「教拜了去」。钢复以笏抑公拜,公跪如故。金主曰:「何不拜」?公曰:「此奏得达,当下殿百拜以谢」。金主乃令纳馆伴处,公即袖下殿,望殿上臣僚往来纷然。后闻太子欲杀公,其兄越王不可而止。顷之,引见如常仪。既归,馆伴果宣旨取奏去。是日,钢押宴,谓公早来殿上甚忠勤,皇帝嘉叹,云可以激励两国臣子。后数日朝辞,金主令其臣传谕云:「盟好已固,汝国乃以帛书密与夏国任德敬结约,此何理也」?公答以界外奸细伪为之。俄馆伴持蜀中蜡书来,指印文示公。公曰:「御宝可伪,况印乎」?德敬者,夏王外祖,号任令公,再世用事,欲篡其国,事败族诛,而四川宣抚司尝与通问,为夏人所获,致之虏廷云。十月公还,金主答书有曰:「抑闻附请之辞,欲变受书之礼,出于率易,要以必从」。上于是知公竭节尽忠,奖劳之馀,有「终始保全」语,除中书舍人、同修国史及实录院同修撰,赐紫章服。副使以下皆迁两官,惟公不预,盖大臣不乐公尝言其轻信西夏也。上励精政事,患风俗委靡,书崔寔《政论》赐辅臣。公讲《礼记》「天子不合围,诸侯不掩群」,上曰:「此成汤祝网意也」。公遂奏:「德莫大于好生,陛下得之矣。乃者御书《政论》,意在饬纪纲,振积弊,而近日大理议刑递加一等,此非以严致平,乃酷也」。上大喜,曰:「卿知言,闻临安已观望行事矣」。讲退,侍讲张君栻谓公深得纳约自牖之义,右史莫君济曰:「当书之记注」。后数日,公进故事,复申其说。自公使北,狂生上书迎合恢愎事,补官十馀人。公奏:「倖门不可开,继此臣必缴奏」。上曰:「诚然。书已满屋,朕皆弗省」。公每事正救,大率类此。七年,以知閤门事、兼枢密都承旨张说签书院事,公当制,知空言不可回,明日袖词头纳上前,且曰:「閤门官日日引班,一旦骤寘二府,正如州郡以典谒吏为倅贰,观听谓何」?明日说罢。后月馀,公求去。上曰:「卿言引班事甚当,朕方听言纳谏,乃欲去耶」?公自是数有缴奏。会召宋贶,公又论之,章不下,寻除集英殿修撰、知静江府、广西经略安抚使。明年春,说竟拜签枢。九年,公始赴镇。广西荒远窘匮,承平时仰湖南北及封桩钱七十馀万缗裨岁计,此外惟恃盐货,其法屡变,大要官般为便。建炎后,中原士族富家避地辐辏,尝一行客贩。其后客皆北归,邻道岁给亦停,稍许折苗招籴,旋以病民而罢。诸郡专藉运盐之利,漕司取十六,以其四充郡计,已复尽取之,于是属州有增价抑配之弊。诏复行钞盐,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,而钱不时至,守令束手无措,极边如邕州至经年无吏俸,禁军逃亡不补。公入境曰:「利害有大于此乎」?日夜讨论,连奏疏数千言,大略谓法久或弊,救之在人。诚能裁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,则科抑可禁,不在改法。上亟从之。后二年,广州一盐商上书,乞复客贩。吏部侍郎詹君仪之以为然,宰相入其说,请下诏示必行,大出朝廷钱银助之。人多以为非,屡下有司议,皆谓公前疏不可易,久之卒如其旧。交趾间进驯象,绍兴二十六年有大僚为帅,自诣驿礼其使。至是遣尹子思来,公曰:「吾经略诸蛮,陪臣安得亢礼」?受其庭参而犒之,遂为定制。旧法马以四尺三寸为限,诏加至四寸以上。公谓互市四十年,不宜骤改,论奏再三,仍条马政革弊事,皆报可。有沿边巡检常恭者诱南丹酋莫延葚开路市马,直达帅司,自以为功。张说犹在枢庭,引恭见上,诏委李宗彦措置马事。公奏:「南丹越宜州已非法,今并舍帅司,边防坏矣」。疏恭罪恶,密遣人擒归。会说去位,流恭江州。公以溪洞猺人出没不时,请选官团结省民毋得外交,寇至勿俟官兵,径禦之。次及熟猺在省地者亦为保伍,明开博易之路,毋得私易。又遣人深入蛮境,谕以约束,自是无敢犯法。兴安县界盗伤人,公密设方略掩捕。适中秋,同诸司泛舟赏月,命取大卮酌酒置案间。提刑郑丙问故,公笑曰:「欲饮至尔」。俄岸上欢噪,乃将官沙世坚执贼首来,即以卮酒饮之,诸司骇服。瘴乡多旅柩,公择城北坑冶故墟为冢瘗之,揭名氏于傍,微者别为二大冢。凡仕族落南,使自言给归资,至今以为法。淳熙元年十月,除敷文阁待制、四川制置使、知成都府,稍凿夔峡山路以避湍险,人以为便。会复置宣抚使,以命枢臣,改公成都路制置使。未几,废宣抚司,公复专四路之寄。初及境,言:「吐蕃、南诏昔为唐患,今幸瓜分,西南无警二百年。近者,雅州碉门蛮入寇,败官军。乾道九年,吐蕃、青羌两犯黎州,而奴儿结蕃列等尤桀黠,轻视中国。臣当内教将兵,外修堡寨,仍讲明寨丁,教阅团结之法,使人自为战,三者非财不可」。上手札奖励,赐度牒钱四十万缗。公日夜阅士,制器甲,督边郡,次第行之。时摘兵赴帅司,按其精粗。以黎为要地,奏置路分都监,增五寨,籍少壮五千为战兵。经理岁馀,凡吐蕃扰边径路十有八,悉筑堡置戍。奴儿结借诸部兵二千扣安静寨,公发飞山军千人赴之,料其三日必遁,戒勿与争,已而果然。有白水寨将王文才私娶蛮女,常导之寇边。公重赏檄群蛮,使相疑贰。俄蕃牙擒文才以献,公命即黎州教场斩之,兵威大振,于是专意恤民矣。初,蜀之财用止以赡蜀,自屯大兵,始竭民力,公私俱困。公略计成都在城建炎三年酒税岁才四万缗有奇,后增十倍,县镇酒税、场店民户买扑课利总十五万有奇,后累至四十万,他郡可知,即具以闻。诏岁减四十八万缗。公随额重轻,躬为裁定,蜀人呼舞,即寺观为感恩祝圣道场。公复言和籴之害。凡西兵十万,岁用米一百四十七万斛,兑买省计及营田之外阙五十二万斛,括兴元、阶、成、西和、凤、文、龙等州民户家业而均科之,每石予钱引四道有半,其二分折茶,实给三引,耗费斛面不与焉。诏与总领李蘩议。蘩密计本所馈遗乾没岁约百万,隐而不言,独奏乞朝廷降本招籴。执政怒,诏公劾蘩违制不同议。公遣人语蘩,蘩感惧,始出羡数。是岁遂以此钱所在招籴。其后上疑岁歉或防阙,公谓:「脱不得已,权科一年,岁丰如故,不犹愈于常扰民乎」?上曰:「善」。令每岁降旨挥,而科籴遂止。文州蕃部间扰边,公奏:「乞预为文告,崛强者讨击之,善良者抚摩之,使知畏慕,不可专示弱启侮」。上以公深知事体,即日施行。蜀用陕西旧法,料简强壮民丁三万寓之于农,号曰义士,以待缓急。岁久,监司郡守多杂役之,都统司又令守关隘烽燧,且乞与大军更戍。公力言其不可,诏遵旧法。诸路提刑岁候朝命疏决,诏到率以秋,公请五月举行。解试取士以四月五日,锁院后十日引试,公请避盛暑递先一月。皆著为令。高宗庆寿,赦举引年致仕而才力不衰者。公奏名士樊汉广年五十九,孙松寿六十六,先已纳录,尤宜旌异。诏令赴阙,二人俱不至,进职赐服,蜀士归心焉。凡人才可用者,公悉罗致幕下,用其所长,不以小节拘之。其杰然者则露章以荐,往往光显于朝,或至二府。三年春,公大病求归。上令先进敷文阁直学士,明日乃下诏命。公列上兵民十五事,上曰:「范某已病,尚为国远虑,可趣其来」。公疾愈而行,送客数百里不忍别。后公谢病吴门,往来者伺候谒舍或经月,必一见乃去,其得士心如此。十一月入对,除权礼部尚书,赐上方珍剂。五年正月知贡举,开院,侍御史奉诏启封,吏承例牒拆号官而不云何官,御史疑薄己,有后言。公寻兼直学士院。四月以中大夫参知政事,又权监修国史、日历。才两月,前御史亟论公,公即出门。明日宣押奏事,引咎而已。上曰:「朕不忘卿,数月讯至卿家矣」。除资政殿学士、知婺州。公请以本官奉祠,诏如所乞,提举临安府洞霄宫。九月,果有使来传诏抚问,密赐累珠、金鼎、金合,实香其中。六年二月,魏王薨于明州,起公代之,兼沿海制置使。公未复职,遇阙,依前执政例,中使郊劳,赐银合茶药,仍许服毬文带,特御后殿引见,赐茶。上曰:「蜀人思卿如慈亲,故付卿以海道」。公奏:「张津、伯圭、魏王皆国懿亲,时节奉海物于两宫。臣外朝臣也,不敢效尤」。上命停贡而罢进奉局。又乞权阁魏王移用诸司钱数万缗,宽民力。诏除之。七年二月,除端明殿学士。三月改帅江东,兼行宫留守,奏事毕,陛辞,诏明日辞选德殿。近例赐宰执酒止传觞,至是特设几开宴,酒三行,命侍行过西小轩,曰:「此朕清坐处也」。再坐,上曰:「劝卿一杯,且有以为侑」。公饮讫,二内侍奉缣素来,上有「石湖」二大字,御墨尚湿。公拜赐,奉觞进酒谢。上满饮,复袖御书苏轼诗一轴以赐,自未至酉乃罢。石湖在平江盘门西南十里,盖太湖之派,范蠡所从入五湖者。始吴夫差筑姑苏前后台,相距半里,为城三重,宴游忘归。其前有溪,今号越来溪,勾践由此攻吴。濒溪筑城,与吴人夹水相持,遗址俨然。公随高下为亭观。植花竹莲芰,湖山胜绝,绘图以传,至是携宸奎过家刻之。四月开府金陵,适岁旱,公招徕商贾,损阁夏税,请于上,得军储二十万石赈饥民。苗额二十万斛,是年蠲三之二,而五邑受粟总四万五千四百馀户,无流徙者。盗发柴沟,去城二十里,又劫江贼徐五称静江大将军,公皆设策捕获。在镇二年,以馀财代输下户秋苗及丁钱一年。九年,公以积勤寖苦头眩,自夏徂秋五上章求閒。上不得已,进资政殿学士,再领洞霄。里居七年,十六年十一月起知福州,引疾固辞。诏令奏事,又辞。上先遣医官张广卿传旨灼艾,既对,劳公曰:「卿南至桂广,北使幽燕,西入巴蜀,东薄鄞海,可谓贤劳,宜其多疾」。袖丹砂以赐。时皇太子参决庶务,公得见东宫,坐论治道移时,太子谕公:「不敢暇逸,日惟读书作字」。公曰:「石湖已拜宸翰,有寿栎堂,愿得宝书」。太子欣然曰:「是庄子栎社事耶」?公既出关,上复赐药甚厚,至家,又遣使赐御书苏轼诗二首,太子亦送「寿栎堂」三大字。俄寿皇内禅,公行至婺州,以腹疾力请奉祠,从之。寿康皇帝初政,特诏求言。公疏乞述重华以广孝治,执仁术以守家法,坚国本以定规模,节经费以苏民力,精觇谍以应事机,审选任以求将材,修堡障以固西南,议盐筴以安二广,严钱禁以榷官会,广屯田以实边储,皆当世要务。绍熙三年,加资政殿大学士、知太平州,公辞数四,优诏不允。下车踰月,幼女将有行而逝,公追悼切至,遂请纳禄,复得洞霄而归。先以石湖稍远不能日涉,即城居之南别营一圃,阅杜光庭《神仙传》记胡六子自昆山风海至范老村遇陶朱公事,大喜曰:「此吾里吾宗故事,不可失也」。题曰「范村」。刻两朝赐书于堂上,榜曰「重奎」。其北又葺古桃花坞,往来其间。四年九月,公疾病,语门人曰:「吾本不待年告老,今不济矣,亟为我剡奏」。诏下,而公以是月五日薨。积官至通议大夫,爵自吴县开国男,累封吴郡公,食邑三千二百户,实封一百户。享年六十有八。遗奏闻,赠银青光禄大夫。自公曾祖葬吴县至德乡上沙之赤山,少师尝戒子侄:「他日葬我毋远先茔」。后葬稍南小丘。公尝营寿藏百步间,以十二月十三日归窆。妻和义郡夫人魏氏,前公几月薨,至是祔焉。夫人承直郎信臣女,绍兴参知政事敏肃公之犹子。敏肃知公深,一见以远大期之。二子:华,承务郎;兹,承奉郎。女:长适从事郎、新监行在车辂院张蒙;次封孺人,即没于当涂者。公天性孝友,事少师、工部如严师;爱二弟,教而抚之,待成绩尤至,今为朝请郎、通判建康府,成己前卒。郊恩官群从弟侄五人。历典名藩,所至礼贤下士,仁民爱物,凡可兴利除害,不顾难易必为之。乐善不厌,于同僚旧交喜道其所长,不欲闻人过。去思遗爱,所在歌舞之。公天资俊明,辅以博学,文章赡丽清逸,自成一家。尤工诗,大篇短章传播四方。初效王筠一官一集,后自裒次为《石湖集》一百三十六卷,别著《吴郡志》五十卷,使北有《揽辔录》,入粤有《骖鸾录》、《桂海虞衡志》,出蜀有《吴船录》,各一卷。公蔡氏所自出,故书法兼真行草之妙,人争藏之。寿皇尤爱赏,相与极论古今翰墨,数被赐予。因虏使为馆伴王侍郎秬详言公奉使时事,益简上心,以公羸疾,赐药无虚岁,至口授导引修养秘诀,亲厚非群臣比。辅政既日浅,每出镇辄以病免,故虽大用而未尽,议者惜焉。某与公齐年,御史王公予外舅也,以是与公善。壬辰春,自春官去朝,过平江游城西诸山。公访余灵岩,同宿石湖,望夜小舟共载湖心,风露浩然,尝有六十挂冠之约。其后或同朝,或相遇于外,每以未践言为恨。今公云亡,二子以主管吏部架阁文字龚颐正行状来请铭,其敢以老悖辞?铭曰:
应龙将翔,滃以云雾。圣君勃兴,赉以丞辅。伊昔重华,治谨厥与。洵美范公,心期致主。皇初好文,公笔燕许。皇念典学,公业马褚。皇资专对,公节骞武。皇命征镇,公犹方虎。他人偏长,公力交举。经营四方,不遑启处。衮职有阙,帝命公补。才六浃旬,谁实公沮?岂无藩维,每以疾阻。时非不逢,施迄未普。刻铭幽墟,尚诏终古(《平园续稿》卷二二。)。
药:原脱,据明抄本、四库本、傅校本改。
寄赠泉石使李元直入觐 南宋 · 范成大
押词韵第四部
汉图昔中天,百六启真主。
当时邓高密,徒步赴光武。
诸公上云台,一叶渺湘浦。
声名三十年,玉气贯晴宇。
向来宣室问,天语道旧故。
不图太平日,复见起兵簿。
双旌奠侯服,三节临江浒。
垂欲大用公,少驻议圜府。
人言山泽官,底用庙廊具。
果闻一乘传,已踵追锋去。
翔凤览辉来,风采照鸳鹭。
平生经济心,十不一二吐。
兹行公勿逊,安国如鼎吕。
与安国小简(二) 宋 · 胡铨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一○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一四
某皇悚。自闻除书,窃谓朝廷惜贤者之远,古人所以有骥垂两耳伏盐车之叹。僭越僭越。某一亲戚杨昭文,忠襄公之次子,学且廉,获在宇下,望不白眼。忠襄死节,叶少蕴识其庙详矣,不俟仆粪土之言。匆匆具记,不恪,伏祈台炤。
李元直文集序 宋 · 胡铨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一三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一五
「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,若《离骚》者可谓兼之矣」,此淮南序《楚辞》之大略也。其言美矣,然不及《大雅》与《颂》,何也?或曰:《大雅》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,自樊侯以来,惟中立可以当之。屈原谏不行,怀沙自沉,非明哲保身之道。《颂》者,美盛德之形容,以其成功告于神明。楚襄疏远忠直,椒兰之谗,屈原贤且忠以忧死,怀、襄卒以败亡,盛德成功安在哉?予且以为或者之言过矣。夫中立与灵均孰优?中立之功固多矣,使灵均谏行言听,其功亦岂出中立下哉?中立晚节,知昏君庸主不可与有为,浮沉泉石,其视《怀沙》亦岂可优劣论哉?而前哲断然以明哲许之,岂中立优于灵均耶?不然,谓灵均皭然与日月争光,其过言乎?如《离骚经》渊源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之道,《嘉橘颂》典则淳深,虽告神明可也。韩愈论文章气格,以《离骚》「首轲雄」之目,柳宗元自序为文,亦曰「参之《离骚》以致其幽」,就令不得与《清庙》比,独不可比《有駜》《泮宫》也耶?然则淮南之论不及《大雅》与《颂》,其言疏矣。呜呼,原乎!不幸不生于仲尼之前,不见取于孔子,而列于《大雅》与《颂》也,是以后之为《楚辞》学者,莫不叹息于斯焉。大府少卿李公好古博雅,涉五经,尤长于《诗》,凡一文一赞一颂率于《诗》取之,信手拈出,浑然天成。乾道乙酉提点刑狱江西,丙戌冬出其编以示某,且属为序。猎缨把玩,终日不能去手。如《郊祀庆成颂》,典则弘深,奄有二《雅》三《颂》之美,岂止兼《国风》《小雅》而已哉!仆固愿挂名集端,以托不腐,其又奚辞?窃尝考集句之所来,近代如毅父之《五侯鲭》见称于坡老,王寅之《十八拍》见取于山谷,皆谓拟半山老人而作。某独以为不然,三雍宫诗有云「习习祥风,祁祁甘雨」,疑此即集句之始也。然前哲或有鸿鹄偶家鸡之诮,或有峰驼鸡豚拍之讥,得非以其择焉而不精与?然则公之集也精矣,可书也已。公讳稙,字元直。丁亥上巳。
葛司成祠堂记 宋 · 胡铨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二二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一九
庐陵古称多士,而郡学祠堂惟欧阳文忠公、忠襄杨公、绍兴初太守舍人王公三公而已。文忠以道德文章伏一世,前哲推为天人,邈乎其不可及已。忠襄以节义大闲,照映今古,殆是千五百年英烈焉。曩者舍人以闿阛之政,去而人思之。由庆历以来迄于隆兴,三君子相望凛凛,犹有生气,岂古所谓三服者耶!崇宁间,大司成、赠少师毗陵葛公尝莅呻哔,时方右新学,公独好古尚《离骚》,而风化翕然,一时名儒踵相蹑。自公之去六十馀年,而诗文经论,士争脍炙,是诚有功于名教。上践祚之三年,公之子右朝散大夫立象来守此邦,政先教化。曾未期月,讼简而盗清,士相与谋曰:「司成公有子哉!微司成公之教,斯文化为异端矣。微大夫之来,崇宁之教熄矣。吾侪小人,其何以报德」?于是相与建司成公之祠以祀三公。佥曰韪哉。乾道元年八月谷朔祠成,广文先生李君璘率学正亮功、学录恪直暨虚中、世显等凡十有二人,踵门谓某:「侍读幼尝肄业乡校,距公之时未久也,沾丐公之剩馥亦已多矣,焉得默默?请纪厥美,以托不腐」。某曰:古者论政亦必于学,今举学之士,皆以公建祠为当然,是公论也,公论敢独违乎?窃闻前哲绪言,近世之师,师不知行道以先觉觉民,故学者不知重道;学校之教不知明道以启迪后进,故士亦不复论学。大夫能不忘司成公之志而劝驾学者,是不谓知行道乎?广文建祠推尊司成公,以风示后学,是不谓能明道乎?举学之士知公论所在,而扶服以请书,是不谓能重道知论学乎?一举而三美具焉,不已休哉!抑尝考唐忠州绘刘司徒晏、陆宣公贽、李忠懿公吉甫、白文公居易像为四贤阁。至国朝绍圣初,太守王辟之始作《复古记》,士艳其美。夫忠州由开元迄会昌,不知阅几寒暑,而辽辽相望者四贤耳。庐陵自庆历迄今,亦不知阅几寒暑,而辽辽相望者亦四贤而已。吁,亦难矣!然南宾之阁建于郡斋,曷若此邦建于庠序之为公?南宾之记号为《复古》,曷若大夫奉先思孝之为荣哉?侧闻日有旨,以庐陵政修增秩,盖如汉地节间秩中二千石之比。议者咸谓录大夫追科供亿之劳,以予观之,得非上之意赏其有功于学校乎?故特书以诏后,且拟《离骚》、《九章》以遗邦人,俾并刻祠堂,岁时歌以祀焉。其词曰:公昔嗜此瑰服兮,年大老至而靡他。带𧞭具之磊砢兮,冠却非之峨峨。被结绿兮佩明月,世糠秕而莫我知兮,吾方高睨而不屑。六素螭兮絷玉虬,偶姚虞游兮瑶之野。薾阆风兮餐琈筠,与堪舆兮并久,与瑶光兮媲明。哀娈被之弗吾侪兮,晨予厉乎虞渊。跻蓬坞而反睨兮,喟激楚之结风。步纤离兮衡皋,拾予軏兮绝蹊。理艅艎予远适兮,举吴榜以击汰。楫夷犹而不前兮,若得坎而洄洑。夕发狂渚兮,昕邸天池。苟余中其信修兮,顾阨塞以奚悲。濯沧浪予回薄兮,渺弗知吾之所之。林漭沧以杳杳兮,乃鼪鼯之所家。慨吾生之多邅兮,块独处乎群邪。吾不能易操而从谀兮,与困悴而终屯。所贵圣贤之明哲兮,沕远引以自珍。使长丽可樊而畜兮,何以别夫鸡群?贾傅忌鵩兮敬舆窜死,信不必任兮忠不必以。婞直钮铻兮絜楹得志,康瓠登庸兮黄钟抵弃。羌灵修之浩荡兮,謇朝讯而夕替。举旷古皆然兮,吾又奚尤乎今!聊徜徉成均兮,何必怼乎陆沉。予固董道而无闷兮,亘千祀孰不与予同心!
邓元直疏语 宋 · 胡铨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三四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二○
纳敕免解进士邓侯元直学海老龙,儒林威凤,青冥一跌,卧病五年。药物之资竭矣,甘毳之奉缺矣,民罔不衋然伤心,况吾侪乎!其流落许时,恝然莫助,甚乖疾病相扶之义。敢书悃愊,以告气同而道合者,少加意焉,亦仁之方也已。
修复艾轩祠田记 南宋 · 刘克庄
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○○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
初,郡人祠艾轩先生于城南,田以赡之者忠定赵公也,碑以实之者正献陈公也。不幸先生二子继卒,犹子成季字井伯,有贤名,忠定客也,又卒,家事益落,田为二姓所得。诸孙曰钧者愬于计台,方公大琮喟然太息曰:「鬻祀田,非法也;没价返田,法也。吾使乡部,宁厚毋薄」。檄郡丞以窠名钱酬元直之半,俾复其旧。会易帅他路,事格不行。田既去,祠益圮,钧复愬于郡,杨公栋亦喟然太息曰:「古者祀乡国之先贤,以为先师艾轩非先贤乎?式闾表墓,自昔有之;田非闾墓比乎」?乃新祠宇,复谕二姓曰:「先生在不殖寸产,没岂与乡人较数亩之田者?虽然,诿先生之廉让,利故家之清贫,取而有之,此名不可安也。方公去矣,窠名钱不可觊,其以郡镪十有二万酬若等」。二姓退听,毁券归祊。公又曰是尝一鬻矣,安保其不再乎,覈其田凡八亩三角三十一步,岁得谷十七斛有奇,钱千,图久远而可托者莫如学,以田隶学。曰文郁,先生孙也,宜主其祭;钧,井伯孙也,有劳于田。令学官以其岁入分给二子焉。昔孟子论善士而有一乡一国与天下之辨,以陈良为楚产,以仲子为齐巨臂,至伯夷、伊尹则不然。今夫前陈后方,莆人也,其于先生犹曰吾东家某云尔。忠定番人也,杨公蜀人也,地如此其远也,岁如此其久也,事先生如此其恭也,岂私于东家者乎!若先生者,所谓天下之善士乎!杨公起伦魁,由枢掾、尚书郎出牧。其来以风化为先务,旌贤崇德,蒐遗缮废,于是二刘、二郑城北四先生之祠皆新。朝廷嘉公治行,就擢刑狱使者。垂发,命某曰:「圮者葺,侵者归矣,子二大父实同閟宫,其书于石」!某不敢以衰病辞(《后村先生大全集》卷八九。又见《艾轩集》卷一○,《莆阳文献》卷一一。)。
于:原缺,据四库本补。
送李稙(原作植,据《宋史》卷三七九《李稙传》改)秀才归盱眙 北宋 · 苏过
七言律诗 押删韵 创作地点:河南省许昌市
浊流尽处见淮山,水作清罗拥髻鬟。
顿觉山川无与并,固知人物亦相关。
妙年肯作小坡客(自注:先君以砚付八舍弟,有诗曰:吾衰此无用,寄与小东坡。),瓢饮来同陋巷颜。
不为莼鲈起乡思,重亲方在白云间。
芗林居士文集序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四八、《攻愧集》卷五二
知人,古以为难,苟未见其实行、形貌言语、名誉文华,皆未可以保其往,此今人所以难知也。及其盖棺事定,登载史册,又有好恶之不公,流传之失实,不得其贤否之真,此昔人所以难知也。至于近世前辈,耳目所接,虽铭志多溢美,章疏多溢恶,以为难考,然其行事具见于已为,交游皆出于善类,又其平生所著诗文集以成编,始末备在,粲然不诬,察其所安,断可识矣。芗林居士向公,寔文简公五世孙也。重圭叠组,生长富贵,而抗志不群,卓然自立,所交多天下名士。方全盛时,居官守职,固已不畏强禦,声绩著闻。靖康元、二间,为江淮制置发运使,一闻伪楚之变,即移文合肥,拘留其家属,以折其奸心,闻者韪之。高宗初开元帅幕府,以羽檄起四方之兵,未有应者。公募士人李稙,首赍金币以济艰难之用,上章劝进,切中事机。上深嘉之,承制补稙以官。公之功名及受不世之知,实始于此。及帅长沙,金兵猝至,坚守奋击,外救阻绝,力不足而城破,犹保牙城巷战以拒敌。兵退,尽所以抚摩之力,楚人至今德之。寻改鄂州,行次衡阳,曹成、李宏贼众十万,将肆侵敚,公肩舆入曹成贼垒,晓以大义,不敢为暴,遂获钟相,降杨正表。上眷愈渥,擢之户簉,入从出藩,竭其忠力,几至大用。媢嫉者众,而公雅志退休,抗疏面陈,不一而足。卜居临江,古木无艺,多植岩桂。又素慕香山,自号曰芗林。有船曰汎宅,高宗亲御翰墨,书四大字及企疏堂以宠其归。公家东望閤皂,山连玉笋,靓深如隐君子居。壁皆画以山水木石,门皆装以古刻,灵龟、老鹤驯扰其间。自著五十诗以形容景物,亦多和篇,尝云:「渊明生于兴宁之乙丑,归以义熙之乙巳,年四十有一。余生于元丰之乙丑,归以绍兴之壬子」。有《述怀》诗云:「我与渊明同甲子,归休已恨七年迟」。又言:「香山得洛阳履道坊杨常侍旧宅,芗林得临江五柳坊杨遵道光禄别墅」。有诗云:「莫问清江与洛阳,山林总是一般香。两家地占西南胜,可是前人例姓杨」?又题乐天真云:「香山与芗林,相去几百祀。丘壑有深情,市朝多见忌。杭州总看山,苏州俱漫仕。才名固不同,出处略相似」。上梁文云:「坊名五柳,仰陶令之高风;洲号百花,乃东坡之遗事」。其尚友前贤类此,标致可知矣。士夫往来者必造见,又素喜客,相与觞咏其下。盖自建炎初元罢六路漕,明年归临江。绍兴八年起知平江,力辞不克。次年三月复归,自是不出,优游十五年,以寿终焉。勤劳著于中外,名节全其终始,虽有异论,亦皆厌服,无可议者。诸子又能世其家,不待平泉之记草木。数十年来,幽致俨然,复裒一时名公书尺,刻为《芗林帖》。公之忠孝大槩愈著,而世之持论者大定矣。公之曾孙公起为湖广总属,分司九江,受知于使君袁和叔燮,介以求序,且言已刊公之家传行状志铭为一编,又刊拘伪楚檄稿及诸贤跋语,他日又将刊家集行于世。钥生晚,虽不及拜公床下,生长外家,外祖汪公少师与公同朝相好,曾为汪氏友恭堂生云阁赋诗。先太师岐公初丞昆山,及趋事于吴门,最蒙眷与,故多见公之藻翰,熟闻高风。今又尽得公之诗文杂著,如「断碑风雨碎文章」等句,皆素所脍炙。今乃知为公之诗。公为《徐东湖诗集后序》有云:「始为诗以数百计,一见师川,快说诗病,尽焚其稿」。则知公之少作尤多,其所存者,止此耳。章表奏议明白直亮,可举而行,兼备体制而又能出入内典,此盖由前朝涵养之久,文简典刑之存,非曲学之士所易及也。钥庸陋不佞,何敢预品题之末?姑诵所闻如此。犹记九岁时仲舅尚书公尉江山,乙丑登乙科,以书为谢,公答书,亲题其外云:「书上明州锁元先辈汪」。下书「芗林居士」,此亦近时之所未闻也。公讳子諲,字伯恭,官至徽猷阁直学士,累赠至少师云。
华文阁待制知庐州钱公墓志铭 南宋 · 叶适
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○四、《水心文集》卷一八、《黄氏日钞》卷六八
公姓钱氏,讳之望,字表臣,常州晋陵人。曾祖孟回,殿中丞。祖知雄。父友,赠中散大夫。少放达,喜奇策。虏亮至瓜洲,参赞虞允文方课水战,公请「呼海船在澄江者,杂舟师上下,八面乘风,截流若神,贼骇不测,可沮径渡之计」。虞公行其说,且问:「今当何向」?时虏号百万,江东危恐,公曰:「兵无众寡,勇者先奋,躁者先败。贼虽蚁聚,而弃信残酷,驱胁远来,下莫顺听,此内溃之势也。愿无怯,而静以待其变」。未几,虏杀亮而遁。符离之役,道谒张忠献公曰:「相公何不三边并出,使彼东西奔命,大功可立也。今独趋海、泗,一不如志,疑谤交起,无能为矣」。竟如公言。登乾道五年进士第,授襄阳府大军仓。虞丞相录前验,差江西帅属。赖文政反,前帅龚参政茂良白上,以贼委公。公荐黄倬可用,为方略授之,立擒文政。改官增秩,公奏:「赏倬宜厚,臣滥恩也,可损」。上多公让,从之。以宣教郎添差通判镇江府,母丧免。再通判镇江府,知光州;未行,知楚州;上犹迟之,改知和州。初,上令建康都统郭纲及淮西帅漕实官田,括隐占,使兵为耕,公极谏括田扰,事不速集,但择故荒圩美田五百七顷,沟垾牛犁,踰月皆具,兵亟就屯,民不知役。和故任武守,连数人益坏,公检御有方,郡复完。代还,上论事甚久,因叹「机会无有」。公对:「今有之,恐陛下未能行」。上愕曰:「何谓也」?公曰:「曹操伐乌丸,刘备谋袭许。今虏酋往上京,兵将从者十七八,傥鼓行即前,彼子悸于室,父困于涂,往返万里,士马疲极,将何以战!一二日之机,古人必争,况岁月悬隔乎」!上拊床曰:「好机会!无人道此」。除金部郎官,俄知楚州,用屯田劳直秘阁。议者以「濠、楚使效多代名,自今逃死,须言上乃得收」,既有旨。公言:「乾道初,招魏胜、郭升、张荣义,从人给田,勿课役,勒五部月一至州,习射犒激,名曰使效,盖陕西弓箭手法也,才三百馀人耳。州县恶其犷锐难制,死亡不复补,甚者抑不令赴州,失本意矣。然则非官所廪,安用代名!虽曰免税,而所谓归正人,皆未起课役,非以使效故特优幸,议者殆未详也」。公遂募五百人,部伍精熟,盗不敢发。于是上令教两淮民兵万弩手,而公选胜兵七千八十九人,参之军制,束以队伍,别以事艺,严以训练。他日,上遣官拍试,独楚应格。始,公患大军更戍,无留郡兵,山水寨不就律,无以应敌。自徐子寅于山阳宝应置三十六庄寨,禁无得私有军实,犯者众。而羊家寨濒大海,奸猾所聚,公籍其尤剽悍二千三十五人,约为急难备,且弛禁,许挟弓弩自便,皆感悦从命。有李植者,自言宿迁人,韩世忠罢攻淮阳,植父将与宗族乡里自拔从之,今已零落,尚四五百家。公叹曰:「诸葛孔明西县之民也」。令植转相语,得四百十六人,定其要束,与庄寨同。上为特补植官。在州四年,所行多此类。进直徽猷阁,公又条三边战守事曰:「扬州有三城三塘,楚有大、小清河,淮东恃此,谓扼虏来处足矣。虏设乘虚自招信、盱眙抵淮阴,不一日薄扬州,不二日滁、真、通、泰亦径至江上。彼两路何独不然!陛下可无令韩琦、范仲淹者通一路险易熟议之乎?且卒饥财匮兵少,今日之大患也,然而卒欲饱则财愈乏矣。财欲无之,则减兵且不暇,其何以增!若兵自耕,民自战,沿江诸军,各择地分内闲田种之,而民兵万弩手用一法,给器械,较精惰,略计可十五万,与屯田大兵相参,此三路之郛郭也。昔韩世忠在镇江,张浚在建康,淮东、西便为地分。大仪、天长、昭关、柘皋,虏来则战,岂有定所!三衙助之,所向克捷。近诸郡修城筑堡,遣兵更戍,犬牙占认,尺寸之外,胡、越自分。如是,则谁肯出力会战于要害之地耶?臣观诸军气习,今昔顿殊。昔欲战不欲守,今言守不言战,驯致疲愞。十年之外,虽守不能矣。陛下幸诏诸将复绍兴地名,使如世忠、浚辈苦战立勋,梦寐庶几,无令消磨,坐相视尽」!孝宗省奏,太息曰:「方天下无事,人乐安静,莫肯更张,此论可谓忧深矣」!时光宗参决,上顾曰:「太子熟看,人材须用方见。和亲久,材无所施,更无事,当遂委靡。朕思之懔然,太子宜常在念。钱某可使帅扬州」。是岁淳熙十五年也,雨自五月至六月,清河溢,隳城千丈。公拊循赈贷,恩纪勤备,楚人德之。进直宝文阁,知襄阳府。言者诮公昨在楚既修城,水卒突坏,削职罢。公始至楚,以旧楼橹不壮,易之千间。城败非楼橹咎,盖言者误也。知静江府。私钱滥恶,流入两浙,朝廷议禁绝。提点铁冶刘炜,请以私钱二当官钱一,抽贯数百,约其多少,府库皆封鐍。市邑关闭,两淮骚然。公四疏言:「止弊息奸,要在安静。淮东地不产铁,人不私铸,货币转易,民何罪焉!且天下安危在边,北使过淮,耳目所接,系国体尤重」。上悟,以官会桩管米度牒僧费数百万缗,尽收淮东、西私钱纳炉鞴中,而后少定。然时宰讳公言切,竟以失察私钱,坐镌一官。安抚司兵,自刘纲、向子固有东西寨使效,晁公武有效用,郭棣有效士,有强勇,名号杂,军律不齐,豪盗隐伏,为一方患。公请并为强勇,募材武足千人,隶御前,置统领守将之,宿蠹始革。公之在扬,会复治两淮民兵,而公在楚日既施设有绪,至是遂具为一路,条目取丁、结队、执色、总首、分部、开收、任责七事,上悉行之。仍下其法于淮西。及将进丁入老,公手书属郡,喻上指恳切。选丁壮四万八千二百馀人,增旧籍三之一。于是淮西赵巩奏罢万弩手,上付公相度。公奏:「绍兴末,孝宗命张浚置御前万弩营于建康,癸未戍泗州,甲申与虏斗,皆有功。乙酉讲解,散归其家。乾道中,令徐子寅复置于真州。其后就田自便,不复唤集,二十三年矣。弩艺劣弱,壮健销堕,巩所见近事也。至于土著无逃亡之患,自耕无坐食之费,民兵万弩手,最为近古,孝宗所命,浚所行,不可废也。不原其立法之初而议其受弊之末,则羊亡而礼从之矣」。万弩手得不废。盖公在楚四年,在扬三年,及前后反覆为上言,大抵以屯田、民兵、万弩手、山水寨,为进战退守之要,始末皆守一说,思虑皆执一意,非若他视时上下,随世改易,揣摩而投合之也。王卿月使虏,道病,公代之。既,除直龙图阁再任,而言官以公营运贩易,降显谟阁罢。初,公之并强勇军,总领必欲使扬州自当券食之半,公争不获;别为营运,以其息给之,又力争曰:「御前军而仰食州郡,可乎」?五具奏,始已,以本钱归备边库。自是公屡被诋,辄黜。有造游士之狱者,索其褚中,得公弹文,检御史所上,不差一字。复以公提点铸钱事,留为军器监,实录院检讨官。将用矣,而大奚山盗起,改除秘阁修撰,知广州。大奚孤峙海中,去州一潮汐。民煮盐,自业渔采,亡命群聚,吏兵容之非一日。提盐绳之急,怨而为变,诸司招捕前却,异同纷纭。贼愈横,遂空巢窟,夺客舟,径指城下。州人大恐,将逃。公麾诸军奋击,一战殄灭,列栅山上,分兵戍之。微公决策,广东几乱。并阙官,罢摄士,捐丁田米分钞历日钱岁万七千缗,场务积欠四万馀缗,珠香翠毛不买一钱。除华文阁待制,寻知隆兴府,蕃、汉攀路涕泣。改知庐州。至数月,疾病参半,犹自力判诸司累讼不定数百事,光、黄民争持曲直诣公。会最郡用,除其冗复,岁省万五千馀缗。衙兵两寨,以客将书表为将佐,公一澄革。又以安丰忠勇军不治,奏斥统制边公彦。欲考详沿边利害,别为纲目,而公病不起,以庆元五年七月十八日卒,年六十九。庐人及淮西人待公疾瘳投词者千馀人,嗟叹曰:「包待制死耶」!作十五咏诗以伤之。六年三月十八日,葬江阴县昭闻乡由里山。令人何氏,后公四十二日卒,祔焉。子廷硕,早夭;廷玉,某官;廷瑞,某官;廷玠,某官。一女,先嫁戎知刚,再嫁某官。孙男二,孙女六。阶中大夫,爵晋陵男。初,孝宗虽脩绍兴故事,复与虏通使,而以其间讨军政,讲边备,阴择奇材,为有事之用,亲擢下僚至贵显数十百人。公能最高,诚款内发,事有不便,陈义指切,未尝顾望。所建置,后皆遵行不敢变。然世未能知,故具记其言与事,所以见天子鉴识尽下,人臣忧惧思职,而公之遇合可考矣。铭曰:
孝宗上圣,忘己好能;匪徒好之,超侯躐卿。时惟钱公,百选一逢;材如源泉,汲用无穷。扬东豫西,越南雍北;四郊不警,虽警迄息。冠带群胡,韶勺世雠;畏战靡靡,明主所忧。孝宗宾天,公困多毁;侍从晚矣,岁月弗止。既谋既明,既勤既成;当时不知,况彼后生!孰远而存?孰坚而朽?我垂于文,以俟夫久。
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 南宋 · 袁燮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三八○、《絜斋集》卷一三
公讳度,字文叔,系出建宁之浦城,后徙婺之金华,今家于绍兴之新昌,六世坟墓在焉。曾大父讳巽,大父讳惠之,考讳仁静,皆以贤德著称于乡党。大父事母至孝。考纯厚而旷达,晚益超悟,欣然有得。止斋陈舍人傅良闻其语而异之,曰:「此非由师授而得也」。公生七年而丧母,祖母太孺人俞氏亲拊育之。始就学,聪警过人,长尤卓荦,慨然有杰出流辈、兴起门户之志。作科举业,出语惊人,其师秘书郎张渊以为似曾南丰。隆兴之元,擢进士第,寖历清贯,迄位常伯,累封亲为朝奉大夫,命服金紫,赠中奉大夫,妣沈氏、潘氏俱赠硕人。繇白屋起家,赫然震耀,为东州右族。语人物堪重任者,佥言属公。非志操逸群,岂能成就如此之伟哉!公初以左迪功郎为温州瑞安县尉。邑濒海,潮坏民田,筑塘以捍之,河行其中,盖永嘉瑞安大河之支别也。有势力者,围塘外涂地为田,而穴塘引河以溉,民哗然不平。公摄邑事,命窒之。穴者复请增置斗门,以水平为准,溢则启,否则闭,均及塘内外田。参政王公之望为郡,檄公相视。公言:「惟石冈、月井二处依山,其下有石,置斗门便,他土皆浮虚,不可立斗门。斗门既少,所泄几何。围田灌溉不足,将不顾水平而穴塘如故。塘日穿漏,则无以障海矣。窒之便」。王公初疑其说,徐悟,乃从之。邑逋绢三千疋,俾公督焉,期以三日。请竟一月,许之。乃阅版簿,责一最甚者,械之狱,得其交通黠吏,窜易簿书之奸,而告之曰:「输所负,释汝」。且许吏得自言,由是输者日至,未半月,得十之五。请蠲其馀,毋竭泽。王公悦,又从之。岁大疫,挟医巡问,人给之药,而严巫觋诳惑之禁,全活者众。海寇纵横,朝旨督捕,亲获之,而归其功于一时共事掌土兵者。止斋闻其贤,欣慕之。一日来见,未及通谒,望其气貌,迎谓曰:「君非陈君举耶」?笑曰:「然」。于是定交,若素相友善者。侍郎蔡公幼学,止斋之高弟,而齿末也,少于公十有六岁。器重其人,不以辈行为间。秩满,延止斋家塾,侍郎从之,交情益厚焉。乾道六年,循左从政郎。张秘书官于朝,数为虞丞相言公之贤,将用之,以议事不合而止。差充处州州学教授,未至,丁继母忧。淳熙三年,差分教隆兴,寻两易平江府府学教授。吴地虽繁会,而教养疏略,士风不竞。公首葺二斋,择有志者居焉。弦诵有程,讲说不倦,或延之坐上,或亲至其肄业处,为谈经理,设疑叩之,各述所见,为之折衷,日有开益。来者滋多,增葺而容之。比终任,所葺殆遍吴中,士子始深于义理之学,经公指授,皆为善士。十二年,改宣教郎、知秀州嘉兴县。值岁亢旱,日视诸乡高下,察其得雨早晚,博咨于众,具得其详。州县每以八月听民诉旱,及按视之,刈穫已竟,不可复考。公请于郡,先一月受词,不旬日即遣官巡行。又以素所闻者参验之,于是蠲放皆实。时孝宗在御,留意民瘼。枢密罗公点为常平使者,手书问公所以为旱备,公言:「救荒无出劝分。米价翔踊,谁不爱惜?中产力薄,何暇及人,所以皆不乐从,名劝而实彊之。今虽旱甚,而下乡犹有熟者,愿假常平钱五万缗,籴米三万石。自冬徂春,米贵已甚,粜如籴价,非甚勿粜,以充常平,无科扰之害,而有赈恤之实,民获其利,而官无所亏」。罗公难之。公乃悉召富人,酌其资力,动以诚意,勉其推己及人。至兴发,则又量地远近,为粜先后;多寡劳逸,均平无颇。是岁,劝分所粜及献助所给,凡为米三万二千石,给居三之一,减价于市亦三之一。公每病数十年来,州县救灾,类不满人意,精思方略,至忘寝食,经画精详,纲目具举,侵欺乞取之弊,革之殆尽。旱之始作也,亟使人籍生齿以上,合济粜之数。又择乡豪寄居及向来考覈之不实者,许釐正,既详且密,而后县官考焉,又不实,则罚之。其堤防曲尽如此,同僚犹有疑其侥倖者,公命取其籍,令受粟者自诵其家之丁壮老弱,男女岁数,无一不合,疑者乃服。患差役之多讼,因旧法而变通之。坊郭户充役于某都,而别都增产者,不许辄改乡村户。自狭徙宽者,役于新处,则狭乡常有役户,不偏聚于宽乡。又保正、保长以通差为便,或都内无以充保长,则选于曾充保正者。及充保正,则理往日催科之劳,以足今役月日,务通人情。既以告罗公,遂自行之。为政三年,大得邑人之心。十六年,光宗嗣位。九月,有旨令赴都堂审察。十月,监登闻鼓院。绍熙二年五月,除国子监主簿。面对言:「自古人君,莫不因所遭之时,而观天下之动。今以东南凋瘵之民,奉王业于一隅,事体日开,国力遂屈。宴安江沱,崇饰华靡,风俗日以浮薄,士大夫日以偷惰。中原土宇,沦于强敌,祖宗陵寝,隔在异域,岁月既久,雠耻寖忘,此陛下所遭之时也。而为治三年,未有端绪,朝夕所行,不过乎中外除目,州县期会而已,岂大有为之事业哉!臣愿乘时赫然,昭明圣志,以示天下,使小大之臣,各展所长,以应陛下之所为」。其二言:「生民之力弊于兵,天下之势屈于兵,故本朝二百馀年,虽全盛如庆历、嘉祐,有司犹患财力之不给。自驻跸江南,版图仅存天下三之一,而财赋之入过于熙、丰,兵费居十之六。高宗偃兵息民,而无休养之功;孝宗恭俭节用,而无富庶之效。朝廷朝夕讲求裕民之政,而无名科歛,不可蠲减,茶盐榷酤,日求增羡,皆兵之为也。必欲救天下之患,使稍循古制,莫若复唐府兵。府兵废已数百年,固未易遽复。天下募兵几五六十万,亦岂易遽罢。莫若修复屯田,以渐图之。自今募兵,有阙勿补,收其衣粮,稍给屯兵,授之田,复其税,教以耕战。以二十年功力为之,募兵老死且尽,而吾之府卫立矣」。其三言:「李焘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以广记备言为体,观者每患其繁,乞选命诸儒,节录以进。盖艺祖入京师,市不易肆,平五彊国,尽收天下生杀予夺之权,其神谟圣略,至宏远也;仁宗天覆地载,四十二年,其仁泽在人心,至深厚也;神宗厉精为治,整齐法度,为子孙万世之业,其立纲陈纪,至精密也;自王师既平河东,遂征燕蓟,而边疆始扰;自东封西祀,用度寖广,而财计日屈;自绍圣至崇宁,小人倾君子,而国势遂移;自宣和至靖康,金人乘中国,而国势益弱。凡此皆系治忽盛衰,当知其所以然者,深求列圣之迹,精察义理之会,则操纵取舍,皆有楷模矣」。上深然之。公又乞令侍从讲读官反覆议论治忽所系,上曰:「读书须与人激扬,义理乃见」。遂取《长编》于国子监,又取诸秘书省,令经筵节录。上始闻养兵之费,嗟叹良久,令条具屯田、府兵之便,公申述十二篇上之。又言:「国家向来彊盛,垂百五十六年,古所未有,一旦兵革之祸,亦古所无,皆非偶然者。惟陛下留神考察,明于祖宗立国之大意,体统既正,庶事何患不理」。三年七月,迁国子监丞。上久不朝重华宫,遇过宫日,辄报免。一日,将恭请两宫置酒慈福,至日中而辍。又一日,将诣重华,有司奉车,宰执、侍从扈跸,卫兵巡徼,日曛而竟不出。公上疏谏曰:「陛下之事寿皇,犹嘉王之事陛下也。嘉王日当朝谒,忽无故历时而不朝,陛下能不怪其然乎?不朝既久,忽欲趁赴朝参,班定而不果入;又欲置酒宫中,席设而复不至,陛下能无怒乎?陛下勿谓事亲尽情而止,何恤人言!人子晨昏定省,本不可一日离左右。独以异宫之故,车驾不可数出,姑定为一月四朝。其将朝也,固宜中宵而兴,鸡鸣而出,幸于一睹慈颜,少侍饮膳。今乃至四五十日,阙焉不朝,爱敬之诚,于何而见?而曰能尽其情,可乎」?其开导明切如此。四年八月,除监察御史。首论:「御史之官,天子之耳目也,自古为重,至本朝尤重。危言鲠论,无日无之,直节英风,至今凛凛,所以二百年间,无内奸,无外乱。近者台谏不得其职,乃至于踰月而不见,连章累牍,入而不报者。祖宗本患中书之重,能壅天下之事情,故设台谏之官,纠中书之阙失。今欲自行圣意,尽遏言官,有如奸臣以济己私。弹击不从,论列不听,则谤议萃于陛下,而奸利归于中书。主权寖移,私党寖盛,而朝廷轻矣。履霜坚冰,渐不可长,臣之所甚忧也,故首为陛下言之」。会寿皇服药,上阙于侍疾,公言:「寿皇圣性严重,父子之间,未免责善,然本出于亲爱。陛下自为诸王时,恭敬祇恪,至今犹然,此乃孝敬之德。两宫本无疑阻,直恐奸邪之流,不识事体,交乱其间,遂致太严而不相接,太惮而不敢亲。陛下诚能入侍左右,尝药视膳,共为子职,则前日蕴蓄不通之情,不俟终日而尽解矣」。时有旨,殿帅将兵三千人,教阅禁中。公奏:「近者星变,其占为兵,乞寝此举,以应天戒」。不报。公遂言:「道有本末,事有先后,无非事也,而莫大于事亲,莫严于事天。臣所以恳切言之,而迂愚无取,不足以感寤,遂使陛下有不用台谏之名。臣不敢久居此职,求一外任」。再疏,不许,寻罢内教。公以会庆节甚近,虑上复不出,乃建调护之请,愿先遣宰执至重华宫,具言陛下思慕之意,寿皇圣情涣然冰释,然后躬率百官,奉觞上寿,则两宫交欢,天下庆幸。上乃谕葛邲等,如公言。时谏官已有攻邲者矣,邲私谓其客曰:「上调护之语,未必诚然」。公遂劾奏:「邲敢肆诋诬,谓陛下为不诚。原其情状,得非与群小之交乱者相表里乎?邲阴结此辈,事皆有迹,若不亟去,奸朋相应,圣心愈疑,则过宫未有日」。又曰:「今太白荧惑失次,黑祲亘天,衡岳山摧,剑门峰坠,行都地震,有声如雷,皆变异之大者。推其日月,实当邲独相之时,望速罢免,以答天意」。时台谏交疏论邲,无虑数十。邲虽屡乞罢政,而未能决去。公谓:「本朝故事,大臣被劾,虽人主恩意隆盛,终不敢留。邲阴有附托,将要陛下以逐言者。纪纲所系,利害非轻,惟特发英断,去之勿疑」。邲由是罢。蜀吴氏世领兴州,积威难制,屯兵皆在剑阁之外,岁自嘉、泸诸州溯流漕粟以饷之,率用钱万五千而致一斛,民力大困。是岁挺死,公奏乞合利州为一路,置安抚使于兴元,使尽护诸将,平居则兵权散主,缓急则专责统帅。成都、梓潼,相为唇齿,谓之东西川。今宿兵剑北,东西川荡然空虚,宜稍徙兴州、兴元之兵于剑南以实之,使足制剑北。罢成都制置为安抚,与潼川安抚皆兼节制之任。兵屯既分,岁减馈运三之一,则蜀民稍苏矣」。五年正月,公又言:「闻有旨趣吴曦赴阙,曦饶于财,来必大纳贿,求袭挺位。挺之殁也,朝廷可收数十年寖失之权,若又授曦,非二十年不可复取。乞下臣前疏,与大臣议之。如猝难尽行,则速置兴州都统,渐分兵柄」。上与公往复议论良久,乃从其言,以张诏为之,而兴、利置帅,无敢任责。后曦竟领兴州,寻以蜀叛,于是咸伏公先见之明。公尝因对,进《仁皇从谏录》,且言:「仁宗以朝政付中书,而公论在台谏,故大臣不敢行其私,而政事罔或不理。陛下温恭宽厚,兼覆天下,有仁宗之仁。事无钜细,责成二府,而台谏切直之言,靡不嘉纳,仁宗致治之要,亦既得之矣。然直虽不拒,而忠亦未能尽从,朝纲寖弛,主势遂孤,宜防其渐。伏惟鉴观此录,体之于身,其如仁宗者益勉之,不如者务去之。参之于事,合于庆历、嘉祐者增益之,不合者亟更之,则圣德日新,庶政日美矣」。时监司守臣案发赃吏,朝廷罕所施行。公奏:「艺祖患赃吏侵渔百姓,故明法以禁之。世寖承平,尚恩用宽,始有贷死免刺之比,然艺祖之法,未尝一日废。今迹状著见,而典宪不施,遂使奸贪无所忌惮。甚者邪险相倾,劾词交上。臣以为皆当鞫治,究见其实」。是岁江浙饥,诏给宁国府米五万石,信州三万石,充赈粜。公以为两郡歉甚,民间枵然,岂复有钱可籴,乞直作济散。太平、池、饶、衢州、广德军、诸暨、嵊县皆以饥告,而未闻兴发。宜亟选朝士忠信可倚者,巡视江浙,考察官吏,奉行荒政,能否勤惰,具以名闻。如一郡中有一二县旱甚,一县中有一二乡旱甚,皆许拨桩积米,以朝命济之。又言:「一二年间,国势摇动,今兹不雨,安危存亡系焉。陛下既不自忧惧,而二三大臣又不为陛下忧惧,不知谁当任此责者。昔周成王时,天大雷电以风,禾尽偃。成王悔悟,天雨反风,岁则大熟。乃知天人相与,止在目前。若陛下下诏罪己,大臣格王正事,必能感召和气,盈尺之雨,可销万忧」。既而有诏祷雨,是夜风雨暴至,顷之而止。公言:「天道甚迩,本易感通,而所以未能滂霈者,由陛下未极忧畏之诚耳。夫隆父子之恩,正彝伦之叙,宴饮佚游,务从稀简,缁黄伶优,尽令止绝,节冗费以裕民力,惜名器以重天位,皆应天之实也,愿陛下力行之」。时内侍杨舜卿、陈源、林亿年离间两宫,台谏同班奏事,论列其罪,上目公,公言:「群小闇于义理,不独逢迎陛下,意皆有所蓄藏。源、亿年旧尝不得志于寿皇,而舜卿为之谋士,此三人者,今日之祸根也。臣闻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今人人皆议圣德,惟陛下加察」。因力陈本朝宦官之祸,覆辙在前,不可不戒。上曰:「寿皇自有左右亲信之人」。公曰:「岂非离间者耶」?上曰:「然」。公言:「所谓离间者,亲见其事耶,抑得诸传闻耶?若得于传闻,岂可不审」?是日,上意几悟。后数日,公又言:「唐肃宗谓李辅国曰:『上皇慈仁,岂应有此』?辅国曰:『上皇固无此,其如群小何』。辅国不自以为蔽惑肃宗,而反谓高力士辈谗间明皇,肃宗不悟己之左右为奸,而反疑明皇之左右离间」。盖为舜卿辈发此论也。先是,公连疏乞归养,不许。谏既不行,复言:「以孝事君则忠,臣亲年八十,菽水不亲,动经岁月,事亲如此,何以为事君之忠」?盖借己为谕,冀以感悟上心也。仍报不允,乃御笔也。时上于台谏论事,少所省阅。公因辰州蛮猺之扰,劾奏守臣林洪,乞罢之,随即报可,简眷非不厚,而调护两宫,不无捍格,公深愧焉。遂出修门,申省乞罪言职,谕使仍旧。奏:「本朝故事,有言责者,不得其言当去。臣惜道义过于宠禄,畏公论过于刑诛,理难复入」。寿皇升遐,上久未执丧,公言:「陛下与寿皇,生死永隔,孝养无及矣。宜即诣殡宫,擗踊哭泣,悔过念咎,犹足以尽送终之礼」。不报。今天子受禅,始奉诏复入。时浙西、淮南苦旱,浙东被水,公言:「淳熙丁未岁,江浙大饥,四方奏请,朝上夕报,发廪捐赋,无请不从。计朝廷所发,不过三四十万石,安能尽给。而所为不至于流徙者,心知天子之忧轸下民,足以凭藉,故宁忍饥就死,不敢自弃,分多均寡,以俟岁熟而已。今陛下初即大位,有仁圣之德,而未及著见,必将于是发之。乞下三省,检照诸路所申全伤之处,下户夏税,并与倚阁,已输者理为来岁之数,秋苗亟为检放。令诸路常平司会计钱米,以待赈济,出内帑数百万缗,以行初政之仁。天下闻之,孰不鼓舞,与其他小小施惠,殊不侔矣。不然,四方习知寿皇故事,妄谓朝廷恤民之政不逮乾道、淳熙间,为圣德累大矣」。八月,论镇江守马大同以苛刻著,平江守雷潨以纵弛闻,皆不可推行赈济德意,劾奏罢之。丞相留公颇贤此二人,闻之不悦。枢密罗公旧尝偕诸司,以公为荐,既执政,乞避之,上不许。丞相请许之,除两浙漕,命既出,覆奏更之,除公右正言。先是,宪圣因光宗御笔有倦勤之语,欲命上履帝位,大臣揣知其意,而不能自达,以知閤门事韩侂胄后族之姻也,密令奏禀。侂胄遂自以为功,邀求节钺,留丞相抑之。丞相去国,侂胄知公尝因论奏不合,意公必挤之,公语同列曰:「留公已去,挤之易耳。长小人声燄,可乎」?侂胄自是亦不乐公矣。出入宫禁,弄权植党,有陵驾当世心,公忧之。九月,具疏将乞对,侂胄微闻之,遽请御笔,除公直显谟阁、知平江府。公一再申省力辞,其二云:「祖宗朝,人主虽独断于上,而天下事必由中书,小事则进熟状,大事则议定禀旨而行,未尝直以御笔裁处。崇、观间,蔡京当国,始挟主威以制天下,凡所施行,必请御笔,可为深戒。近者台谏、给舍屡有更易,中书无所参预,御笔寖多,事势烜赫,实骇观听。因欲三两日间,求对清光,论奏其事。俄有平江之命,复以御笔行之,某虽有列于朝,未尝得望威颜,而两旬之间,既骤用之,忽遽舍之,恐非明主待士大夫之体。借曰繁剧之地,不可阙守,亦宜谋诸大臣,选择以往。遽辍谏官,谁实使之?止缘排故相者未快其心,冀某为助,某方顾惜大体,不欲推波助澜,遂忤其意,以至于此。大藩华职,谁不欲之,顾不由于中书,而由于近习,义所未安,谨不敢受」。丞相赵公见之,袖而入言于上曰:「黄某再辞平江,乞垂睿览」。置诸坐侧而退。公归志已决,固请养亲,许之,诏以所除职主管冲佑观。十月,起知婺州。庆元元年五月,知兰溪县张元㢸以赃得罪,言者以是咎公,降直徽猷阁罢。二年七月,复领旧祠,因任者三,权臣素严惮之,故终其身不复敢加诋,公亦不为所怵。嘉泰二年,复直显谟阁、知泉州,以亲老辞。进宝文阁,奉祠如故。旧尝买地于会稽之东郭,本玄真子故宅。凿池筑堂,榜曰遂初,环以名花修竹,深衣幅巾,挟策吟啸,陶然自适,故学者咸称遂初先生。又爱上虞之小江风景秀美,前对东山,多王、谢遗迹,康乐山居在焉,买山其间,岁自故庐一再至东郭,往来必憩焉,累日而后反,又自号小江钓侣。海内人士仰公名节,佥曰:「他日群阴衰熄,正人复用,公其首也」。咸属望焉。开禧元年,丁中奉公忧。三年十一月,韩侂胄诛。嘉定元年正月,有旨召公赴行在,公以疾辞,又以年过七十乞致仕,皆不许。入对,首论:「天下之势,贵静而恶动。国家二十年间,变故迭兴,灾孽屡作,兵革暴起,旱蝗相继,权臣内讧,骄将外叛,皆非安静之势。几跌而遽起,频危而复安,天心之孚佑至矣。愿益尊有德,听哲谋以定国论,酌古今、合内外以正大体,止事端、重名器以息人心,贱货贿、斥奢淫以美风俗,存名义、察理势以应敌情,表循良、去苛暴以固民志。君懋其德,臣务其业,上下儆戒,日谨一日,庶几群动尽息,俟天命之休复」。又言:「陛下即位之始,首擢臣为谏官,未一月,忤韩侂胄而罢,今十五年矣。臣实病,不能朝,念往者未尝得望穆清之光,故扶拽此来」。上曰:「卿去国久,得复至此,相与扶持,甚善」。公奏:「陛下居嘉邸时,黄裳为翊善,彭龟年为直讲,臣尝言于先帝,乞为陛下置讲读、记、友等官,左右前后,不厌正人之多,先帝未及施行。今东宫既建,愿考本朝典故,精择方正博闻之士,自师傅至于中书舍人,皆使备官。臣闻陛下龙飞,裳、龟年翊赞之功为多,必能记忆」。上曰:「然,皆贤人也,可惜皆已致仕」。公曰:「二人若在,今日复睹天日清明,必朝夕在陛下左右」。上首肯。公又言:「本朝给舍、台谏,庆历、元祐时实赖其力。始变于熙、丰,再变于崇、观,三变于绍兴,至于侂胄,假弹击以惑主听,托缴驳以益邦诬,则流风馀俗,靡有遗者。今更新大化,扶植忠贤,愿知庆历、元祐之所以得,熙、丰、崇、观之所以失」。上嘉纳之。除太常少卿,寻兼国史院编修官、实录院检讨官。初,王师北伐,取泗州,既而弃之,拔其民南徙,涟水人李全,与其孥来归,赐名孝忠。既复议和,敌约归濠、梁三关,求侂胄首,且欲得李全与其家及泗人之在本朝者。公言于庙堂,谓:「今之议者,动称国势方弱,难与敌争。窃以为天子无失德,诸贤相维持,转弱为彊,夫岂无术!诚使合义理,顺人心,酬应无不当,则气势恢张,虽弱必彊;远义理,逆人心,酬应失其节,则气势销沮,虽彊必弱。甲申议和,唐、邓、海、泗皆以还敌,则今日关要,濠、梁自应归我,不足为恩。函侂胄首,古无是事。李全决不可杀,泗人决不可还」。时庙议已定,莫能用也。自去岁之冬,至今年春夏,不雨,间有之,亦不通洽。四月癸巳,有旨幸太一宫明庆寺祷雨,是日雨作。越二日,雷雨交作,乘舆既出,雨倾如注。公上奏称述感格之美,因以为戒,谓:「雨虽通济,已为后时。螟蝗翅长,渐能飞动。若天心孚祐国家,则有反风起禾,螽蝗相食故事,变化亦不为难。惟陛下常尽此心,恭承天意而已。不然,当此大坏极弊之后,旱忧过于敌国,蝗患深于寇攘,《云汉》之诗所谓『大命近止』,非细故也」。六月,除权吏部侍郎,兼修玉牒官,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。公入谢,奏称:「江南立国,且八十年,始以金人内侵,兵挐不解,故竭东南民力以应军须,至于今日,民穷甚矣。愿因天子恭俭之美,当敌国休息之际,取八十年暴赋横敛而宽减之。异时淮甸屯兵,常欲自耕,患豪占者众,而无其地,今因流民遗业,检覈得实,斯可耕矣;巴蜀饷军,常苦道远,今乘吴氏之败,而行臣前所陈分兵之策,斯不远矣。此皆已至之机,不可失也。昔高宗渡江,兵不满二千。今合吴、蜀之兵三十万,而州县厢禁土军弓手又三十万。中产之户,十养一兵,以六百万户养六十万兵,国安得不蹙。若减兵五万,为钱五百万缗,减兵十万,为钱千万缗,则赋敛之重,皆可渐省。内帑之别供,朝廷之封桩,不靳而时出之,则茶盐酒税取赢已甚者,亦可渐减。民宽则国富,非府藏偏聚之谓也。古者有战兵,有守兵,战兵之数甚少。艺祖选天下精兵,教于殿庭,张琼将之,万人而止。夫不务精而务多,不蒐不练,望敌辄奔,前日之事,可为监矣」。上随语酬应,公遂论本朝专任宰辅得失之效:「仁宗用吕夷简、杜衍、韩琦,皆专任也。而此三人者,皆贤相,虽专任之,而不敢自专,必引天下之贤人君子,布之朝廷,各任以事。元祐之用司马光也亦然。神宗之用王安石,徽宗之用蔡京,亦专任也。安石迂僻自用,故误神宗;京奸谀蠹国,卒致金人之祸。高宗之任秦桧,专矣,而险毒害正,天下多故。高宗收还威柄,而后复安。陛下前日用韩侂胄,亦专矣,而败坏天下,至于不可支持。今威柄复还,正与高庙同。高庙末年,宰执常兼任,欲其协和,同济国事而已。愿陛下更留圣意」。又曰:「给舍、台谏,人主自用之,则威权在己。或臣下得而用之,则威权去矣。侂胄所以能奔走群臣,无不附己者,由给舍、台谏用舍之柄在其手耳」。上皆然之。铨法,进纳人年二十五以上,试中方许注阙。开禧用兵,诱豪民助边,许与荫补用,且免试。公奏:「官自簿尉而上,为治人而设,直以钱得之,有亏国体。乞遵用孝宗诏书,惟歉岁出粟赈济者,听补官,其铨法并从旧制」。二年正月,公以疾连疏求去,除集英殿修撰知福州,兼福建安抚使。上躬御宝墨:「黄某顷居言路,首论权臣,直谅老成,朕方眷用,力求补外,宜有褒升。可特除宝谟阁待制」。七闽重镇,在昔率用钜人,罕亲细务。公始至,讼牒千馀,吏请委官属,不许,随事裁决,旦及日中而毕。予夺轻重咸当,人情大悦。闽为士区,公一切待以齐鲁之俗,故士大夫益自重,而民亦耻犯法。论者称旧帅陈正献公正大有体,公实似之。是岁江淮荐饥,金陵尤甚,盗发濠、楚,朝廷患之。以公威望夙著,十月,进龙图阁待制、知建康府,兼江东安抚行宫留守、江淮制置使,辞不获命,过阙请对,言:「盗贼固所当急,饥民尤不可缓。若饥民不能全活,则盗贼得以为资。赈恤之令,所宜速行。兴发之请,亦宜速应。国力固不可使屈,民心尤不可使离。与其后而无益于事,孰若早而能全其生。今事势已亟,米运难待,积粟藏镪,不可不发。安固民心,使知尊君亲上之义,销弭寇盗,使无扇摇结集之忧,此臣之至愿也」。又言:「江淮命使,正欲表里形势。州郡奏请朝廷施行,务在关通,使血脉相应。若所部敢有狃习故态,茍简轻蔑者,容臣奏劾」。上并从之,锡带以宠其行。二年正月,公至建康,僵殍相望,室庐半空,官司科粜,虽稍输送,未免苛扰,公悉罢之。精思所以救民者,具有成式,面授郡县官,俾躬其劳。又请于朝,选置官属,以分董之。诚心恻怛,约束坚明,人皆乐为尽力,无敢欺者。穷阎委巷,山巅涧曲,家至而人抚之,病者予药,亡者瘗焉。异时抄录不亲,多所遗落,勺合小惠,仅活朝夕,日日伺之,他业遂废。公既尽得其实,仍并给之,得以自营,其利始溥,活饥民百六万八千三百馀人,厥费钱以缗计四十六万有奇,米以石计九万五千有奇。流民仰哺于官,布满僧舍,而来者不绝,又收养之,置场十九,被其惠者滋众。时商贩不通,米价甚贵,虽有主业之家,不免艰食。公命发廪平之,且以帅司招籴盐钞,下元估三之一,诱致米商。又念赈施催科,不应并行,钱十五万九千八百馀缗,米四万四千五百馀石,并停勿催,寻奏蠲之。比三岁,蠲阁缗钱凡七十万。郡境西接当涂,横山、郁山,群盗所聚,私立名字,剽掠行旅。公初至之日,有盗夜劫城东居民,列炬啸呼。越二日,城南盗作,亦如之。发于仓猝,观公设施,或不能制,将肆其毒。公赏厚而信,不日禽之,继禽横郁之盗,诛止渠魁。奏援龚遂渤海故事,宥其党与,俾复田里。数月之间,民气和豫,境内清肃,田夫野老,相率拜庭下。既立公祠,且家绘其像尊事之。语留都之政者,咸曰:「刘忠肃公之绩,今无愧焉」。然公兼制三路,安危休戚,所关尤广。往时淮甸救荒,非缓不及事,则微而无补。公檄任其责者,面戒之以无蹈前失,推诚恤民,乃克有济,自是无敢不恪。初,盗发盐城,郡守欲捕,而帅欲招之,议久不合,贼遂得志。及县镇被其虐,帅司始出兵讨之,遇贼辄溃,贼愈猖獗。有诏许其自新,惟凶渠不贷。公至,即班布之,且推广德意,开谕首恶,能束身自归,当为奏免诛;若怙终不服,有能杀之者,与推恩。时主将恃功骄恣,偏校多故群盗,阴与贼通。贼虽约降,实款我师,欲乘官军之懈,四出为暴。公乃督厉诸将,以平荡为期,用命者厚赏,连战皆捷,遂分淮西兵戍定远,以扼其西。又令淮东盐司募兵,使以生力出战,给之粮仗。贼气寖夺,其酋卞整以千人降。而公所布赦令始达山阳,守臣即遣四辈,揭大旗入贼巢谕之。渠帅胡海将降,别贼沈刚拥众袭之,海死,将校得其首以献,馀党饥疫,官军乘之,于是解散。公请于朝,凡良民之为贼诱胁者,并贷前罪,归业之后,敢雠杀者,以杀人之罪罪之。分遣官属抚定扬、楚、泰、高邮、盱眙五郡,归业者五十二万八千馀人,给钱三十九万三千馀缗,米二千七百馀石,瘗遗骸以二万计。自中兴加恩淮甸,宽其租赋,岁下展免之旨,而州县以财计不充,履亩计粟,谓之撮课。朝廷尝蠲放矣,或欲于不经残破之地,自行催理。公以为师旅一兴,科敷抑配,均出诸郡。兵氛既解,旱蝗相续,饥民犹未苏也,又可并缘征求乎?屡言于朝,申明明主美意,且移书属郡,告戒甚切,以明其决不可复取者。濠、楚再创,于垦辟未广,公尤加意安集,贷以种粮,既复蠲之,比公去镇,又奏免撮课一年,始终保护,惟恐吾民不安其业。初,金陵遵奉朝旨,通明淮甸,铁钱隐不复见,商旅惮于折阅而不通,细民艰于经营而坐困。公锐意罢之,乃密察廛市,默计多寡,昭然见其事情,遂发米以籴,而许籴者纯用铁钱,所收略尽。又出铜钱楮币易之,未三旬,铁钱屏迹,铜铁流布,人以为神。开禧之用兵也,流民奔迸,权臣令部使者厚赀招募,而与之约,不征行,不教阅,惟欲捍卫乡井,事已即散,号雄淮军,几十万人。和好既通,其存者尚众,改刺武定,分屯淮右者三万人,又刺忠勇,别屯巢县者三千人,岁费缗钱四百馀万,米斛三十馀万。朝廷惮于重费,深欲纵遣。其人本皆耕农,事定亦思归,而士大夫疑畏不能决。惟公与庐帅李郎中大东、淮西宪傅郎中诚协谋定计,又遣官属博采帅宪及主将之论,密察军人愿归之情,皆审知之。乃奏请命其将佐以官,使不失职;愿归者,人给钱四万,复役十年,有田者先归,无田者继遣;不愿归者,仍隶尺籍。滁阳三军,曰督府、敢勇、效用,亦皆一时招募,其愿归者,并纵遣之。明年,互遣郡丞抚存赈恤,田里生聚,无失业者。然公不自居其功,力荐帅宪于朝曰:「臣所以得效尺寸者,实惟大东之条画明备,诚之议论简切,臣所据依以从事者也。愿赐褒擢」。其推贤逊能如此。四年正月,诏以职事修举,进宝谟阁直学士。公笃于仁政,增养、济两院,以安穷民之无告;益南北义阡,以葬死者之无归;大江津渡,薄其征税,缮修舟楫,以利民涉;海舟剽劫,精选偏校,严于遏绝,以肃江面;秋苗之输,无或淹留,乃得自洁,以防侵刻。此皆金陵之美政也。是冬,更定楮令,金陵得新会三百万。公谓楮币不通,至此极矣,不可以不变。若惟以新券一易旧券二,人皆能之,恐非朝廷轸念留都之意。乃遣官僚巡问闾里,谕以朝廷本旨,惟欲便民,使咸晓然无疑。且悉书所藏多寡,许易于官,而示之均;发铜钱,兑如朝旨优润之数,而示之信。随苗输钱,听以旧会一千五百当新会一千,以优农民,期令新会散于细民,使得展转相易,以便裨贩。委曲周至,上尊君命,下为民利者,如恐不及。金陵军民杂处,舟车辐凑,米麦薪炭醝茗之属,民间日用所须者,悉资客贩。商贾逆知旧会将废,人所不惜,骤增物价,以术笼之,米麦一旦绝市,旧会无所售。公急救之,发官米三万石,下旧直之半,许民以旧会赴籴,招米商平其价,而粜于官场,所得旧券,易之以新,大略如前日所以收铁钱,救饥民者。及其他物价,种种裁定,人莫敢增,视旧或反贱,至于今赖之。仪真商旅所萃,山阳屯兵,安丰互市,事关边徼,敌国所觇,皆以新会给之,由是四境通行,自金陵始。民有诉交易违令者,公诘曰:「汝何自知之」?曰:「吾与之为契券,算陌折阅」。公曰:「乡民何知,汝设此陷之。恐喝不从,则诉于官耳」。词屈,杖之。自是良民谨守新令,而奸猾无敢告讦。迄公之去,鞭背估籍之法,未尝辄施。公当世儒英,而练达时务,尤详边防利害。其论屯田,大略祖晁错、何承天、李泌之说,平时藏富于民,缓急各自为守,练卒务精,不贵其多,则国势可安而民力亦裕。非若世之计田敛粟,以求目前之效者。边郡或以是叩公,公报之曰:「人授田若干,免其租调,自食其力。暇日稍习蹶张,令足自卫。凡田率从官给,旧有私田者,增及其数而畀之,过其数者勿减。丁壮数多,犹有馀力,别给之业,即古所谓馀夫也。择高燥之地,为营五六处,每处三百人以上,至于千人,室庐联比,情意亲睦。益以桑麻果蓏之区,沟洫布列,广深如式,以资灌溉,以设险阻,使与城郭相应。营立于内,田周其外,环以大濠,塞下无复旷土,则田租之入,在官在民,皆足以实边矣」。时刑寺所下奏案,重囚当论决者十三人,公覆视之,则二人罪状不著,当贷其死,于是停决,上奏:「罪疑惟轻,前圣明训。本朝著令,杀人无證佐者,皆许奏谳,多得原贷。盖失不经,不过枉有司之法,而杀不辜,则将为盛德之累。愿从仁圣,丐此二人」。于是俱免。常以牧养之寄,守令为先,安集之始,尤当注意。故凡有学行者,有材业者,有用违其材而当别任以职者,有绩效已著而犹未见省录者,悉以上闻,率如其请。公益以为己任,人望所归,推挽不休,每曰:「无报,惟有此耳」。虽识鉴高明,而卑谦自牧,广咨博访,择善而从,以故大得宾僚之助。在金陵三年,日益整暇,则与其属登览江山,访求六朝遗迹。即王逸少、谢安石悠然遐想之地,创治城楼。又以卞骠骑之藏于斯也,辟忠孝堂,栋宇宏杰,景物呈露,遂为此邦伟观。晋元帝故有庙,公复新之,以嵇侍中绍侑坐东房,王丞相导、谢太傅安配食西房,两庑绘从祀刘司空琨至陶彭泽潜三十有二人。又葺卞祠,严像设,刘侍中超、钟将军雅并侑,以旌清溪三贤死事之节。作《通史》,仿《春秋》葬刘子例,书谢公卒葬,以表抗温却秦、再安晋室之功,皆所以兴起人心,扶助风教也。公雅意岩壑,加以上气之疾,怀思故乡,引年之请,至于十上,累诏不允。五年十月,以礼部尚书兼侍读召,再辞,诏趋入觐。公论:「艺祖垂子孙万世之统,一曰纯用书生,二曰务惜民力。列圣承之,以为家法。乃自狂儒盗权,标立名号,斥逐忠良,于是儒生废放,源流不竭。愿以广大并包为心,以长养成就为事。自古贤者在位,能者在职,其所谓贤道德之士是也,其所谓能材艺之士是也。故必以修身善行为端本,以尊君爱民为专务,以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为典法,以仁义礼乐为实用。重廉退,崇节义,抑轻锐,禁利口。四五年间,庶几后生小子日就作成,人材辈出。艺祖取民之制,仅使足用,馀散州县,以苏凋瘵。建炎用兵,江南川蜀,增取之数,无虑数十。兵既息矣,合还之民,而有司反利之。其不能收拾,委之污吏奸人者,不可胜计。愿专以休养民力为本,以撙节冗费为急,其增取甚者,渐斥还民」。上纳其言,仍奖之曰:「江淮清晏,卿之功也」。公谓尊贤使能,俊杰在位,省刑罚,薄税歛,孟子所言万世不易之常道也。今日惟宽裕民力,可以祈天永命,此时务之最急者,故数为上言之。公之为制帅也,朝廷将城滁阳,命公考订。公奏:「淮南自古号为战场,其戍守有常处。辽旷空荒之地,不复经理,得閒则使人耕作,有急则弃捐而去,不为久居计。今为郡十有七,若皆筑城郭,则皆当固守。常时论将不能以一二数,今日安得如是之多乎?况滁阳有古罗城,西南与山寨接,亦足守禦。附城聚落既众,为关城以域之,吾守罗城,关城虽虚,贼安敢入。假令攻城,吾引山寨之兵,表里夹射,贼安得至。其或安坐不攻,吾居山上,视贼动息,日攻而夜扰之,彼亦吾虞,岂能暂安乎」?其言坚确,故未果筑。及是,边郡争言筑城之便,功役繁兴,公言于庙堂曰:「天子有道,守在四夷。舜咨十二牧曰:『食哉惟时,柔远能迩。惇德允元,而难任人,蛮夷率服』。此帝王制中外之上策也。今若增筑江南,珠联棋布,非十馀万兵不可守,形势易格,事机难周,一城失利,百城皆耸。昔韩欲弊秦,使郑国献凿泾之策,秦人觉之,国曰:『渠成,亦秦之利』。乃卒凿之。今日之筑城,安知不为他国之利乎」?虑之既熟,故持是说不变。上注意方深,天下亦望公得政,而数以病在告。九月七日,入侍经帷,读明皇开元末用李林甫,斥张九龄事,奏曰:「此唐室治乱之所由分,愿陛下退朝之暇,更反复之」。上曰:「朕方赖卿辅佐朝廷」。是晚疾复作,固乞归,三请,乃除焕章阁学士、知隆兴府,辞,改提举玉隆万寿宫。比归会稽,几月而病益侵,遂致其仕,除龙图阁学士。十月己酉,公薨,天下识与不识,皆痛惜之。享年七十有六,积阶自改秩九迁为中奉大夫,爵新昌县开国子,食邑六百户。遗奏闻,赠通奉大夫,官其后如格。公体貌魁硕,德宇凝粹,言动有矩矱。为儿时,俞夫人命日事大父,或值假寐,则鞠躬端立以俟,久而益谨,人皆异之。俞夫人性严,罕当其意者,独能顺适,得其欢心。事中奉公,左右无违。奉继母如实生己,雍睦无间言。中奉既饬家事勿复关白,具图籍,立规画,井井有条,以授诸弟,有无出入,因不复问。公官中都,中奉时就养焉,性不喜纷华,率未久而去,公心慊焉。不知宦达之荣,而以不得朝夕亲旁为恨。直道不容,排斥而归,杜门屏居,不以时不我用为戚,而以得日侍庭闱为欢。执杖履,奉尊斝,往来溪山间,爱敬交至。中奉天年考终,公亦年几七十,执丧哀毁,一遵古制。尝取《士丧礼》,设为问答,酌其可行者,以授子孙。郊恩,先奏弟庑,洎诸弟皆以场屋自进,始命长子以官。睦姻念旧,周恤难阨,始终不衰。事君如事亲,造次不忘,虽家居,闻朝政之美,喜不能寐,否则忧形于色。平生澹泊,一室萧然,无耳目之娱,独嗜书,至老不倦。时时诵习,且手抄之,日有程,虽官事纷沓,不废。自六经、百氏、天象、地理、礼乐、官名、井田、兵法,莫不研究。交友皆天下名士。讲贯日新,停蓄充溢,义理所在,必极精微,毫发有疑,昭晰乃已。蚤以经济自负,当孝宗时,每曰:「吾得一见足矣」。光宗初政,一言契合,所请节录《通鉴长编》,虽讲官以为繁重而止,帝终不忘,屡形圣训。公感激图报,耿耿此心,尝称:「古大臣之义,身与宗社同其休戚,不以悻悻取名。诚意日积,自然密移,有格天之功」。伟哉言乎,其深于本原之论乎!世之知公者,惟曰奏疏鲠切尔,曰敢抗权要尔,而不知其又有进于此者。人不足与适,政不足与间,而惟以格心为急,此大人之事也,而公有志焉,可谓深于本原矣。有《书说》二十卷,《诗说》二十卷,《周礼说》五卷,发明精切,有先儒所未及。止斋以《周礼》名家,闻公论「乡遂」,所疑顿释。司马公《通鉴》,于汉纪吕后、新莽,于三国进魏黜蜀,于东晋用五胡僭号,于唐末系五代,心疑焉,更立书法,名《通史编年》,未绝笔也,今止四卷。又以三国南北,攻守不同,有《历代边防》六卷。《艺祖宪监》三卷,《仁皇从谏录》三卷,奏议及杂著若干卷,《屯田便宜》一卷。既寝疾,自知不起,手书建宗立佐,所以维持家法者,告于祖祢而敬藏之。娶高邮洪氏,淑德令仪,克配君子,先公二十二年卒,赠硕人。子男四人:迈,登甲辰进士第,授迪功郎、镇江府司户参军,踰年卒;章,承奉郎、新提领户部犒酒库所干办公事;遵,贡于乡而卒;准,修职郎、新镇江府丹徒县丞。公之教子,本于躬率,不令而从,皆修谨务学,足世其家。女二人,秘书省正字周南、知衢州王棐,其婿也。孙男四人,元直,承务郎,元护、元贶、元真。孙女七人。初,公葬洪硕人于上虞县葛仙乡之凤凰山,嘉定七年八月十日,诸孤将奉公柩以合葬,贻书于某,以行述为请。某不才,敢当此笔?然受知于公,既三纪矣,某亦知公最详。公之笃学精思,胸中富有,取之不穷,发于事业,炜然可纪,立朝大节,始终无玷,固某之所心服也,尚安敢辞。乃详著其实而敬授之,以备太史氏之采择。谨状。